湖北省蘄春縣從去年秋季開學起,對全省29個貧困縣農村義務教育進行“一費制”改革試點,今年二三月份,記者到這里采訪時發現,試行“一費制”半年來,農民負擔輕了,但教育經費日見緊張,全縣教師流失達800多名,有些村小學只剩下一個“留守”老師。
工資沒了,老師走了
蘄州鎮是蘄春縣的經濟文化重鎮,教學質量在大別山區小有名氣,鎮上有條街因出過10多個博士而有“博士街”之稱。全鎮有2所中學,32所小學,其中5所學校承擔了省屬教研課題,3所學校承擔了市屬教研課題。
鎮教育干事姜寶貴說,按照省里規定的“一費制”標準,小學一期80元,初中一期150元。而過去小學一期收180元,初中一期收450元,調低了60%。公辦老師的津補貼和民辦、代課老師的工資一直從三提五統和學雜費中出,現在這些收入沒了,公辦老師每月只能拿65%的工資,民辦老師每月250元,代課老師的工資全沒了。
今春開學時,鎮上的幾所初中一下走了8個公辦老師,11個代課老師,走的都是教學骨干,這可是釜底抽薪啊。村辦小學的老師走得更多,走了77個,接近三分之一。由于老師大量流失,學校不能正常開課,學生也流失了不少。這個學期全鎮轉走了中小學生432名。
蘄州鎮塘垸小學有7個班級,原有10個老師今年走了5個,3個出去打工了,1個開了家私人幼兒園,還有1個在家觀望不肯來。學校只好把兩個年級合成一個大班,個頭參差不齊的娃娃擠得滿滿一教室,老師給其中一個年級上課時,另一個年級的學生就背過面去自習。
校長張吉令告訴記者,除了他本人是1986年前注冊拿證的民辦老師外,其余9人都是代課老師。今年2月10號開學時,一個老師也不愿來上課,學校因此推遲了一個星期才開學。后來鎮里、村里的干部出面做工作,才請回來4個老師。現在小學一般開9門課,1個老師管1個班,所有課程全包,哪里還談得上保證教學質量。
稅費改革和實行“一費制”以后,村里和學校再擠不出錢來,去年代課老師的工資補貼全沒了,年底還是校長從自己的3000元年工資里拿出了1000元,分給每個老師100元回家過年。
負擔輕了,伢兒荒了
在蘄州鎮王崾村,村民們聽說來了記者,都趕過來吐苦水。村民張金花說,兒子在村里的小學上六年級,成績在班上一直是數一數二。這學期王崾小學14個老師走了9個,剩下5個老師要教8個班,兒子每天回家都說沒有老師上課,整天自習。孩子們小,都很貪玩,沒人管就你打我鬧的,兒子的成績能不下降嗎?這叫自己怎么對得起在外辛辛苦苦打工的丈夫。
檀林鎮是蘄春縣最窮的山區鎮。鎮委副書記李明江說,全鎮有一萬多名學生,按標準應該配519名教師,由于城里的老師和分配的師范生都不愿到這窮山溝里來,鎮里33所中小學只有公辦老師191人,村辦小學基本上靠民辦、代課老師支撐,多達229人。農民負擔減輕了,民辦、代課老師的工資也就沒了來源。全鎮今春流失教師160多人,代課老師幾乎走光了。現在已經3月份了,還有7所小學不能正常開課。
檀林鎮槐樹村小學原有9個老師,今年走了8個。“光桿”校長胡錦銀告訴記者,他一個人管6個班,樓上樓下地跑著維持秩序,只要孩子們不出事就行。往年這時候該上第二單元了,今年卻還沒開課。說是自習,這么小的孩子,能自習個啥呀。由于沒錢請工友,學校開不了伙,住得遠的孩子中午吃飯得來回跑十幾里山路,一天的功夫多半花在了路上。
槐樹村二組的農民詹詩和對記者說,改革后,村里的人平均負擔從170元降到了32元,伢兒的學費從一期280元降到了80元。過去我們整天為交不起稅費發愁,現在負擔輕了,可老師走了,伢兒的學業荒了,我們比過去更愁,荒一年可就荒了伢兒一輩子啊!前幾天,農民自發組織起來,每戶出100元,湊了5000元交上去,想用這筆錢請老師回來,村里不敢收,學校也不敢要。說是上面有規定,誰亂收費就處分誰。
農村義務教育亟待解決新問題
縣教育局副局長游國慶介紹說,全縣現有教職工11687人,其中公辦老師7581人(含離退休1420人),民辦教師1628人,代課教師2478人。從2001年9月起,教師工資收歸縣管縣發,但是,縣財政只管了公辦教師工資中國家要求確保的部分,以及1986年前注冊的民辦老師每人每年3000元,代課老師工資沒有納入。稅費改革和“一費制”后,教育費附加取消了,教育集資不準搞了,學雜費也降了近三分之二,加起來一年少收1億多。公辦、民辦老師的津補貼和代課老師的工資沒有了來源,因此紛紛外出打工。
縣財政局局長王振遠解釋說,蘄春是國家扶貧開發重點縣,去年全縣可用財力僅1.4億元,就有6000多萬元用于了教育。稅費改革后,省里下撥的4300萬元轉移支付金,落實給教育2600萬元。即使不管其他教育開支,這兩筆錢也只能保現有公辦教師65%的工資和民辦老師3000元年工資。按政策,民辦、代課老師都不應在財政保障范圍之內。
蘄春縣有學生20.5萬人,按定編標準應配教師1.1萬名。而國家早已要求各地通過“轉、退、辭”方式解決民辦、代課老師問題,為什么蘄春縣在編制未滿的情況下,卻保留了如此多的民辦、代課老師呢?縣委領導回答:不得已。蘄春縣財政供養的壓力很大,每年的可用財力只有1個多億,供養人口卻達2萬多。
湖北省教育廳財務處處長韓習祥說,稅費改革以來,貧困地區普遍出現教師流失問題。盡管國家采取了一些措施,如實行“以縣為主”的農村義務教育管理體制改革,中央和各省也大幅增加了專項投入和轉移支付力度,但由于取消了教育費附加和教育集資,新的經費渠道又沒能落實,尤其是貧困地區,連維持義務教育運轉的基本經費都難以為繼。可以說,當前“三農”問題的一個焦點已由農民負擔問題轉移到義務教育問題上來,有關方面應盡快采取措施予以解決。
新華網 2003年4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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