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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憲益先生
年輕時的楊憲益和戴乃迭。 (資料照片)
昨日,翻譯家楊憲益先生在北京逝世,享年94歲。斯人已逝,遺風長存。很多人知道楊憲益與戴乃迭的傳奇婚姻,知道他后半生的坎坷,我們在此以這篇回憶性的小文追懷先生的風骨。
幾年前,因為工作的推動,我去見了許多老先生,去談他們的人生經歷。其中,最讓我感受到大家風范的,是楊憲益。他的家,在后海最繁華的那塊區域,卻是轉過蜿蜒的小胡同,進入青磚灰瓦的幽靜小院,陽光從玻璃墻外透進來,貓兒四處奔逐。
2005年,我去見他的那一年,他已經無法走路了,被一個中年男人用雙手托著腋下攙扶出來,送到沙發上坐下。跟他交談之后才得知,那是因為他一輩子都飲酒無度,吞進去的酒精化作毒素,讓他的腿變得鈍拙,再不能失去旁人的扶持。本來,這種近乎癱瘓的生理狀態,是會令人產生對年老體衰者的同情,但他衣衫整潔,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顆,頭發花白,相貌明朗,自有威嚴之氣。
這使我很難把眼前這個老人和我在書中看到的對他的描述聯系起來———他的妹妹楊敏如回憶了他少時被全家人捧為掌上明珠的經歷,譬如在他五六歲的時候,他住在樓下,妹妹們住在樓上,有一天他拿著一根竹竿大叫:“你們樓上的人不準下來!”妹妹們就真的不能下樓來,把她們都氣壞了。
他說起什么事情,都是毫不介意的樣子,譬如他說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白虎星———他媽媽生他之前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只老虎跳進了她的肚子,算命先生說這既是吉兆又是兇兆,這個男孩將來會很不錯,但他是兇星,他出生后家里會死很多人,第一個死的將是他的父親。對于這個說法,家里人也相信。“為什么不相信呢?中國人從前都是迷信的。”他五歲那年,父親去世了。十三四歲時,家里給他請了個30多歲的家庭教師,他拿她的名字開玩笑,用“徐劍生”作上聯,下聯對了個“快槍斃”,他們互相有了感情,家人才決定送他出國。
他不怎么愛說話,我的問題總是只能換來他幾句簡單的回答,他沒有興致去描述自己的人生細節。在長長的沉默間隙,他拿起煙,一支支地點燃,緩緩地吸入,摁滅在煙缸里,每天一到兩包。煙陪著他看電視,每天就這么坐著,打發光陰,日復一日。肥胖的花貓嗖地沖到沙發上,把頭擱在他的腿上,他便伸出手去,撫摸它的脖頸。
“您是不是抽煙抽得太多了?”“怕什么呢?都這么老了。”他很溫和地一笑。老知識分子的家里,無論貧富,幾乎都有堆滿書籍的書架,但楊憲益先生的書全部都送給了別人,連他自己那一千多萬字的翻譯作品,他也沒有保留任何底本,毫不在意地說自己沒有什么值得流傳下去的東西。
我告訴他說,有人竊用他的名字出書,建議他去追究。他也一笑了之。“不怕壞了你的名聲嗎?”他抿進一口煙:“無所謂。”當然,他也說到自己的遺憾,他說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要作一個翻譯家,無意中做了翻譯家之后,翻譯的那些東西很多都是別人要他翻譯的。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會選擇研究中國古代史。
我記得楊憲益說過,在他14歲左右的時候,他就開始不相信神鬼,也不相信有另外一個世界,人死了就是真死了。現在斯人已去,回想起來,我倒覺得,他是那種能擺脫六道輪回之苦的人。劉晉鋒(北京 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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