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照”風波后，國家林業局組織專家對鎮坪野生華南虎的調查正在悄然進行中
野生華南虎照片引發的“真假之爭”，已經持續3個月。根據國家林業局和陜西省政府要求，陜西省林業廳于2007年12月21日宣布啟動華南虎照片二次鑒定工作，但到目前仍無結果。《瞭望》新聞周刊記者近日再次來到鎮坪縣，了解到這一事件的進展情況。
周正龍：生活趨于平靜
1月8日，時值隆冬，陜南山區的鎮坪縣卻沒有多少寒意。暖暖的陽光下，周正龍所在的城關鎮文彩村顯得十分恬靜。
房前堆放著新買的粉煤，老周正在用篩子挑揀里面的煤矸石，準備做蜂窩煤。妻子羅大翠在廚房里熏烤前天殺下的豬肉，預備春節前后的臘肉。墻上掛著電視臺記者送來的掛歷，還有一家酒廠的廣告畫，除此之外，老周的家里與以前沒什么兩樣，看不到一件像樣的家具。
“最近半個月，來的記者少了，家里該做啥就做啥嘍”，老周說，“這幾天還要收地里的蘿卜，活兒也不少。”不時還有記者打來電話采訪老周，但已經算不上打擾，1月8日一整天，只有本刊記者登門采訪。
2007年10月12日，陜西省林業廳宣布周正龍拍到華南虎照片以來，老周一時成為輿論的焦點，前后共有300多家媒體的記者登門采訪，老周還兩次應邀到北京接受采訪，成為外界關注的“名人”。談到這些，周正龍頗有幾分自得，但他更感興趣的話題仍然是華南虎。
資料圖：周正龍向記者展示膠卷底片。
老周最喜歡講自己掌握的野生華南虎的特征和習性，比如老虎的腳印大小，比如母老虎如何訓練幼虎，比如老虎交配的習慣，以及鎮坪縣人發現的十多起虎蹤、虎訊，還有自己帶著專家上山找虎的經歷。
“我17歲就在山上看到過華南虎，到現在看到過不下20次，在鎮坪縣，沒有幾個獵人能比得上我”，老周說，“2006年陜西省林業廳組織華南虎調查讓我當向導，可不是隨隨便便能當的，是縣上指定的。下雪以后，看到的老虎腳印鏈也是我帶著專家找到的。”
老周認為，作為一名老獵人，他所了解的華南虎信息很寶貴，值得專家們參考，也希望有人能詳細記錄下來。讓他欣慰的是，已經有一個影視公司準備將這些內容拍成紀錄片。
“國際上要宣布野生華南虎滅絕，我就不同意。我知道，在鎮坪縣，華南虎肯定有，還是一個種群，這是我千方百計要拍到老虎的原因”，老周這樣總結自己拍虎照的目的，“聽說拍到老虎有獎勵，也是一個原因。”
有人認為，虎照的出現會給當地帶來經濟利益，由此推測虎照可能屬造假。老周說：“鎮坪搞退耕還林，搞華南虎保護，你說對我們有啥子利？老百姓不能打獵了，不能上山采藥了，養的牛、羊還會被老虎吃掉，這算是好處？”
周正龍一家4口人，女兒周鑫2007年大專畢業后到紫陽縣工作，18歲的兒子周松在鎮坪縣的工程隊開挖掘機，給家里掙不來多少錢。家里4畝地的收成只夠吃飯、養豬，每年養3頭豬也只是一年的肉食，打獵曾經是家里的重要收入來源。2005年冬天，老周帶著徒弟打回來20多頭野豬，收入6000多元。為了保護很可能存在的華南虎，2006年鎮坪縣開始禁獵，幾乎相當于終止了老周的打獵生涯。
對于2007年10月3日之前追蹤老虎一月有余，以及拍到華南虎照片的“驚險過程”，老周的講述依然充滿自信，他說：“你把照片放大了看，眼睛動了、尾巴動了，你能說是假的？誰有本事，誰給我做一個假的，看能不能做成這個樣子！”談起虎照的二次鑒定，老周說：“我的照片是冒著生命危險拍來的，不管到哪里鑒定，我都不怕，‘真金不怕火煉’！”
華南虎調查：悄然進行
華南虎照片引發真假之爭的同時，國家林業局組織專家對鎮坪縣野生華南虎的調查也在加緊進行。
1月7日，又一批國家林業局華南虎調查專家抵達鎮坪，準備開展新一輪調查活動。本刊記者當晚找到調查組有關負責人時，得到的回答是：不接受任何媒體采訪，不提供任何情況。
據了解，國家林業局組織專家對鎮坪野生華南虎資源狀況的調查，2007年11月上旬已經啟動，同時又明確規定，調查內容不對外公布，調查組成員和鎮坪縣配合調查的向導都不能接受媒體采訪，由此使這項調查顯得十分“神秘”。
本刊記者1月8日下午在鎮坪縣林業局看到，多名主要領導的辦公室都鎖著門，有工作人員說，林業局一方面要配合國家林業局的調查，另一方面年初工作量也大，所以領導都很忙。至于華南虎調查的進展情況，普通工作人員表示一點也不知道。
同在鎮坪采訪的一些媒體記者認為，因為虎照風波，人們前所未有地關注鎮坪、關注華南虎是否存在、關注當地是否有華南虎存在的跡象，這是一件有利于華南虎保護的好事。華南虎資源的調查，特別是調查的進展情況，恰恰有利于滿足外界的知情權，但是，調查工作的“保密”似乎不利于人們盡可能地了解鎮坪華南虎情況。
盡管如此，還是有一些情況在不經意間“透露”了出來。國家林業局組織的專家已在鎮坪發現群眾報告的虎訊、虎蹤數起。最近專家們還在一片潮濕的山溝邊，發現了一百多個相同的疑似華南虎腳印，已經將這些腳印做成標本作進一步分析。此外，專家們還搜集到了一副完整的疑似華南虎幼崽骨架，將進一步檢測。
鎮坪縣縣長吳平表示，對于虎照引發的持續爭論，鎮坪縣委、縣政府并不愿意過多評論，只是堅持做好自己的事：首先，根據大量的事實，堅定認為鎮坪縣有野生華南虎生存；其次，配合好國家林業局在鎮坪縣開展的野生華南虎資源狀況調查工作；第三，堅持做好華南虎等野生動物保護工作。
懷疑鎮坪縣政府部門為了建華南虎保護區、帶動旅游的經濟利益而造假照片，是外界很多人的看法。吳平說：“從接到周正龍發現、拍到華南虎照片的報告，到進行核查、上報這一信息的過程中，鎮坪縣的政府部門可能有工作不夠科學、認真的地方。但要說地方政府為此而造假照片，卻沒有任何根據，從我們來說于情于理也不會這么做。而且到目前，我們還沒有發現周正龍的照片有造假的直接證據。”
吳平說：“我們希望經過權威機構的鑒定，給周正龍照片一個明確的說法。”
虎照二次鑒定：期待可信結論
華南虎是中國特有的虎種，名列世界十大瀕危動物之首，我國圈養的華南虎僅有70只，有學者認為野生華南虎已經滅絕。2007年10月12日，陜西省林業廳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鎮坪縣農民周正龍10月3日拍到了野生華南虎照片。但照片公布后，公眾對照片的真偽提出了持續不斷的質疑、討論，并希望權威機構重新鑒定其真假。
國家林業局2007年12月19日表示，已于10天前要求陜西省林業廳本著實事求是、科學嚴謹和對公眾負責的態度，委托國家專業鑒定機構對周正龍所拍攝的華南虎照片等原始材料依法進行鑒定，并如實公布鑒定結果。陜西省林業廳12月21日宣布啟動鑒定工作。
一些網友認為，與陜西省林業廳10月12日前對虎照第一次鑒定相比，此次鑒定“時間偏長”，或許面臨“兩難”：如果照片鑒定結果是假，符合多數公眾的看法，但恐怕還難以完全平息人們的疑問，人們期待揭示照片造假的具體事實過程等真相，這無疑需要相關的深入調查，如果查不出真相，此事便難以了結。如果鑒定結果是照片為真，圖中華南虎是活體，則更難應對人們的疑問。公布這一結果，陜西省林業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挽回名譽，但是面臨很大的壓力：如何解釋與照片中華南虎極其相似、又自稱較早出現的老虎年畫？如何反駁眾多專家、受眾認為照片有假的諸多質疑？
陜西省外事辦公室新聞處處長韓曉安說，虎照起風波的重要原因是人們對陜西省林業廳組織虎照鑒定的科學性提出質疑，認為沒有完全遵照國際科學慣例。二次鑒定應該充分吸取教訓，本著科學嚴謹、求真務實的態度，回答公眾提出的種種疑問。
一些人認為，無論虎照二次鑒定的結果是真是假，都需要預先考慮到可能出現的質疑。假如鑒定結果為假，應該預先了解“挺虎派”的證據并進行解釋說明的準備；如果鑒定結果為真，更應該預先全面了解質疑照片為真的種種證據，準備給以說明。如此，方能使所謂權威的鑒定結果真正做到權威，從而讓公眾信服。
陜西省林業廳信息宣傳中心主任關克認為，如果鑒定結果表明照片中的虎為假，則后續要解決三個問題：誰在造假？為何造假？如何造假？最好能還原造假過程。如果鑒定結果為真，則有必要科學合理地解釋清楚這段時期堆積起來的重重疑云，讓公眾明了事實真相。
此外，與虎照中的華南虎酷似的年畫虎11月16日出現后，很多人認為周正龍的虎照是“抄襲”年畫虎做成紙板后拍攝的。這回的二次鑒定結果不論真假，都會涉及到照片虎與年畫虎的關系問題，希望權威機構能說清楚。
據《瞭望》新聞周刊調查，陜西省林業廳2007年10月12日前對虎照的第一次鑒定是一方鑒定，而且沒有對拍攝現場進行實地還原調查，所請專家中也沒有專門研究華南虎的專家。有網友認為，鑒于華南虎照片事件影響重大，二次鑒定應該嚴格遵循科學、公正的原則。除了針對照片進行鑒定外，還希望對照片中虎的真實性進行認定，對拍攝者、拍攝環境和拍攝過程等進行認定。似乎有必要組織權威物證鑒定機構、權威大型貓科動物研究專家等多方面力量共同參與。（記者 陳鋼 丁海濤 陳昌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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