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交所和紐交所8月原油期貨價格目前盤均創去年8月末以來最高水平，在國際油價的倒逼下，中國國內再次出現油價將上漲的聲音。雖然國家發改委還未最終通過中石油、中石化的漲價申請，但油價近年來的持續上漲趨勢已成必然。
但油價的上漲在給中石油、中石化帶來巨額利潤的同時，并沒有給國內民營油企帶來生機。面對國內市場的壟斷和國外企業的強大，民營油企做出的選擇也許是中石化、中石油這些巨頭也不愿看到的。
民營油企的盛夏之變
老A據說是北京第一個拿到民營加油站牌照的人，在油圈里棲身10余年的他，至今仍然認為這是一個有利可圖的行業。由于還要在圈子里生存，所以他要求在文章里叫他“老A”。
老A在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文化局下屬的一家企業上班。1992年老A下海，并開始申請民營經營加油站營業牌照。
在1994年老A申請到了牌照。老A說，他那張牌照的編號前面是一串“0”，最后一個是“1”。“當時加油站的利潤頗豐，還吸引了像李雪健、斯琴高娃等影視名人的涉足。”老A回憶說，當時申請牌照要經過像北京市計委、規劃局、環保局、市政管委、交通、消防、商委、石油公司等八九個部門的批準。這個“石油公司”當時還是一個國家機關性質的企業。
1994年的中石油和中石化還同屬國家石油公司，它們在1998年才分家重組。中石油和中石化重組后明確分工，中石油負責上游開采，中石化負責冶煉。“國家著急做大油企，國家計委等三部委發文要求所有加油站必須由國家控股或全資。”得到國家政策的特別支持后，中石油與中石化開始迅猛發展。老A說，中石油和中石化“圈占”加油站的方式有三種，即直接收購、參股和租賃。
被圈占后的加油站利潤一瀉千里。老A說，石油行業各個環節如果按利潤率算，通常是煉油環節5%、批發環節10%、加油站25%。“由于中石油和中石化壟斷了煉油環節，現在的利潤率變成了煉油30%、批發環節5%、加油站5%。”大量的利潤空間被中石油和中石化擠占。
由于中石油和中石化幾乎壟斷了原油煉化環節，所有加油站的成品油只能從這兩家企業中購買。沒有被這兩家企業控制的加油站，除了沒有價格優勢之外，還會碰到無油可加被迫“掛槍”的窘境。
中石化燕山石化煉油廠一位負責人告訴記者，他們從來不把成品油賣給民營加油站。
有油卻不能煉的窘境
“由于沒有原油進口權，地方的煉油廠只能進口燃料油煉化。”張家口聯合石化有限公司董事長齊放說，燃料油進口不占原油進口配額，很多地方煉廠只有通過進口燃料油這一渠道獲得油源。
實際上，民營煉油廠煉油是違反規定的。1999年國務院部署了對鋼鐵、石化、建材等行業實施總量調控、關閉“五小”、淘汰落后、壓縮過剩生產能力的工作，其中就包括關閉地方小煉油廠。當時一些地方的煉油廠，由于地方政府保護等因素而僥幸存活下來。
齊放透露說，民營煉油廠一般都不敢明目張膽地掛“煉油廠”的牌子，大部分是打著“瀝青廠”、“焦化廠”的旗號偷偷地煉油。
但是，用燃料油有著諸如環境污染大、成本高、油質低等問題。國家信息中心能源問題專家牛犁說，地方煉油廠利用燃料油煉出的成品油是沒有達標號的“非標油”，一般會與標油摻在一起賣。“由于價格低，這些油還有一定的市場。”牛犁表示，據粗略估算，現在地方煉油廠的產能大體上能達到上千萬噸。
“國家還沒有對燃料油做出明確的規定，包括前段時間商務部針對油品市場出臺的一些新政策。”牛犁說。
最近幾年，地方煉油廠的煉化能力也在提高，“非標油”的質量也在提高。但是，由于沒有煉油資格，他們仍舊只能靠煉燃料油生存。
“進口原油價格與國內成品油價格倒掛，只有國有企業煉油才能保證安全的石油供應。”中石化燕山石化一位高層對記者說，燕山石化煉油廠每年有幾億元的虧損，民營油企和外資企業根本不可能擔負起保證石油供應的責任。
然而，齊放并不認為這是不讓民營煉油廠煉油的好理由。“現在中石油、中石化的開工率不足70%。”齊放認為，民營煉油廠的加入完全可以增加全國的煉化能力。現在很多地方煉油廠已經有相當的規模，煉化能力也能與中石油和中石化相差無幾。“原油與成品油價格倒掛的問題根本不用考慮，你把原油拿來，我煉出成品油給你，你給加工費就行了。”齊放認為，中石油、中石化是在故意壓低開工率，這樣做可以抬高油價，提高自己的收益。
成品油新政只是一扇“玻璃門”
2006年12月，商務部對外發布了《成品油市場管理辦法》和《原油市場管理辦法》，宣布自2007年1月1日起開放中國原油、成品油批發經營權。今年3月，根據這兩個辦法商務部正式下發了《成品油經營企業指引手冊》和《原油經營企業指引手冊》，對企業辦理經營資格申請、外資企業申請等做出了明確的規定。
然而，這4個被業界認為可能打破石油壟斷堅冰的文件，并沒有讓齊放興奮。
“這對民營油企的現狀沒有任何改變。”齊放認為，石油產業是一個有著多個環節的完整鏈條，只改變其中的一個鏈條對中國民營油企的現狀并沒有太大改變。
商務部對石油行業改變的行動還在繼續，5月24日公布了成品油批發市場開放以來首批獲得成品油批發經營資格的企業。商務部的2007年第49號公告稱，已經賦予了中海石油煉化有限責任公司、中化國際石油公司、四川陸地石油銷售有限責任公司、蕪湖市二環石油有限公司等共8家企業成品油批發經營資格。這是我國2006年12月11日成品油批發市場開放以來，首批經商務部批準獲得成品油批發經營資格的企業。有分析人士認為，這標志著兩大國有石油商集中經營成品油批發的格局已被打破。
“這些企業仍需從中石油和中石化兩家企業手里獲得成品油。”齊放說，現在既沒有原油和成品油現貨市場，也沒有原油和成品油的期貨市場。在這樣的情況下，成品油批發企業的油源仍舊在中石油和中石化手里。民營油企仍舊需要依靠跑關系、批條子從它們手里弄油。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商務部公布的8家企業中，只有蕪湖市二環石油1家為民營油企。
“新政策把市場門檻抬高，一些民營油企還要面臨被清出的命運。”齊放說。
據悉，從5月起，商務部就啟動了本年度針對成品油批發企業的年檢工作。今年的年檢是以商務部3月份頒布的《成品油經營企業指引手冊》為依據。根據該文件，成品油批發企業必須擁有兩條硬指標：一是注冊資本不低于3000萬元人民幣，二是擁有庫容不低于1萬立方米的成品油油庫，而且油庫必須是企業自身所有或者50%以上控股，不得租借。這意味著相關門檻較過去有了很大提高，而企業一旦通不過將進入整改，未來整改后仍不達標將被排除在成品油市場的大門之外。
難以跨越的油源門檻
油源一直是民營油企無法逾越的門檻。
獨立找油無果的民營油企，希望通過商會聯合多家民營油企一起尋找油源。2005年時，全國工商聯石油商會是中國民營油企惟一的商會。時任全國工商聯石油商會會長的龔家龍主張“海外找油”，在2005年高調成立了一度吸引眾多目光的長城聯合石油控股有限公司。但時任全國工商聯石油商會副會長的趙友山則反對海外找油，他還是堅持抓住每個機會向政府反映情況、要政策。2006年，趙友山另起爐灶，聯合138家民營油企組成了“中國商業聯合會石油流通委員會”，并任會長。但是，協會也沒有幫助民營油企找到油源。
商務部的新政策，曾一度讓苦等油源的民營油企看到希望。商務部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吳國華4月18日在出席大連一個石油會議時表示，除了現有5家國有能源巨頭之外，中國今年將向15家民營石油公司發放原油進口牌照，以履行中國加入WTO后開放石油市場的承諾。
目前，我國從事原油進口的五大石油巨頭分別是中石油、中石化、中化集團、中海油和珠海振戎公司。有分析人士認為，民營油企一旦獲得石油進口牌照，那么我國石化行業國有企業、外資企業和民營企業三分天下的格局將加快成型。
“這顯然又是‘水中月’。”齊放認為，有原油而無排產計劃仍舊無法解決油源問題。原油進來之后，仍舊需要國家發改委批的“排產計劃”才能夠煉化，“排產計劃”只有中石化和中石油才能獲批。“即使現在的中海油、中化國際這樣的國有企業也不能獲得排產計劃。”國家信息中心能源問題專家牛犁說。
醞釀“打包”投奔外資
據報道，目前上海、浙江、福建、山東、陜西等地有很多民營油企都在私下運作“打包”出售，出售的對象則包括殼牌、BP、美孚等在內的外資石油巨頭。這些民營油企有些擁有油庫、有些擁有加油站、有些從事油品運輸、有些則做“地煉”。如果分開來“賣”，可能每一家都賣不出好價錢；但如果“打包”在一起就等于占據了石油產業鏈的一小段，在和外資談判時就很有優勢。
外資石油巨頭現在卻還算不上一棵很好的乘涼大樹。“外資石油巨頭雖然本身實力強大，但是目前在中國更多的只是戰略合作，與在下游的加油站合作很多。”牛犁認為，以外資現在在中國的實力尚不能與兩大巨頭競爭。目前，外資石油巨頭參與合作的加油站，成品油也是從中石油和中石化購買。
位于北四環的“中化道達爾加油站”的前身曾是第一個進入中國市場的外資加油站。當時，進入的是美孚，整個加油站美孚占30%、國家計委下屬的一家企業占50%、個人出資20%，但是隨后美孚退出，道達爾進入。“中化道達爾加油站”的郝經理告訴記者，他們的油也是從中石油、中石化運過來的。
牛犁透露說，現在外資在上游的合作也已經展開。上世紀90年代中期，美國科麥奇公司就曾作為中石油的合作伙伴，一同勘探南堡油田。
商報觀察
民營油企不應消失
6月28日，中國9家民營油企參加“亞太石油商大會”，商討打包出售事宜，民營油企打包出售的傳言終獲證實。中國石油市場恐要從“三分天下”，變為壟斷國企與外資的“雙人舞”。
從競爭中迅速壯大的民營油企，在壟斷的堅冰下難以呼吸，最后選擇逃離。這個重要角色的消失，對中國的石油市場并不是一個好消息。
石油是極其重要的一種基礎生產資料。國家保持對這部分資源的絕對控制力，國務院國資委也已明確將石油石化列入關系國家安全和國民經濟命脈的七大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之一。但是，這并非就不需要民營油企。
在世界石油第一消費大國的美國，中小石油公司也為保證其能源安全發揮著重要作用。4000多家中小石油公司與埃克森-美孚等5家主體石油公司相互配合，共同構成了“誰也離不開誰”的產業鏈。在大公司難以充分利用油企資源的情況下，中小公司成為有益補充。
目前民營油企在石油產業鏈的上、中、下游都有分布，在整個石油產業中已經是三分天下有其一。一份調查顯示，截至2006年，民營油企擁有倉儲能力3000萬噸，占全國的60%左右；擁有的加油站數量占50%左右，年銷售量1億多噸，擁有煉化能力8000萬噸，占全國的20%左右。這部分煉化能力，可以補充中石化、中石油煉化能力的不足。
事實上，目前民營油企與中石油、中石化兩大集團之間的關系確實是互補的，兩大集團注重上游，而民企補充下游。
現在外資進入中國油品市場的弱點就是終端上，它們在資源、技術和資本上完全有能力與中石油、中石化抗衡。一旦民營油企龐大的終端銷售網絡被外資利用，損失的還是中國油企。
現在民營油企需要的是一個開放的市場，商務部出臺政策放開成品油和原油的批發經營，表明政府正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只不過，政府還需要拿出更多的政策，打破中國石油市場壟斷的堅冰。誠如張家口聯合石化有限公司董事長齊放所言，石油是一個產業鏈，只改變其中某一個環節還不夠。
石油是資金密集、技術密集、高風險和高利潤并存的行業，而目前中國民營油企的規模普遍偏小，民營油企在不斷要“政策”的同時，更應該注重自身能力的提升。
事件回顧
民營油企發展歷程
1992
石油市場改革開放，政府號召利用民間資本進入石油市場。在當時寬松的政策下，大量民營企業進入石油市場，民營油企迅速崛起，使全國石油市場迅速發展并形成規模。
1994
國家放松成品油批發市場準入限制。中國成品油煉制、批發和零售市場幾乎處在一種自由競爭的狀態，民營資本搶得先機經營加油站。據統計，1998年全國民營石油流通企業有59640家，其中批發企業3340家，約占全部石油批發企業的33.4%；加油站56300家，占全部加油站數量的56.3%。
1999
國務院辦公廳轉發經貿委等八部門的“38號文”，規定除中石油和中石化兩大集團之外，不允許獨立的成品油批發企業存在，將成品油批發權集中于兩大石油巨頭手中。
2001
國務院辦公廳重申兩大集團的成品油批發專營權，并進一步賦予其零售專營權，各地區新建的加油站，統一由中石油集團、中石化集團全資或控股建設。中國成品油批發零售市場形成了中石油、中石化雙寡頭格局。
2004
按照加入世貿組織的協議，國內成品油零售市場正式向外資全面開放，外資公司可以在國內大量銷售自己生產的成品油。民營油企在應對中石油、中石化構成巨大沖擊的同時，又面臨外資石油巨頭的威脅。
2005
國務院發布了“非公經濟36條”，明確允許非公資本進入電力、電信、鐵路、民航、石油等行業和領域。3月，山東石油民企濟南聯星石化有限公司拿到了我國第一個向民營企業簽發的進入能源領域建設的“牌照”。
2006
商務部發布《成品油市場管理辦法》和《原油市場管理辦法》，宣布自2007年1月1日起開放中國原油、成品油批發經營權。
2007
根據這兩個辦法商務部正式下發了《成品油經營企業指引手冊》和《原油經營企業指引手冊》，對企業辦理經營資格申請、外資企業申請等做出了明確的規定。5月24日蕪湖市二環石油成為成品油批發市場開放以來首個獲得成品油批發經營資格的民營企業。(謝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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