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1日,山西省靈石縣桃鈕村,一村民家的窯洞已經坍塌。桃鈕村位于1000多米高的山上,山下自1937年開始就有煤礦采煤,地質災害嚴重。
因采煤,椒仲村的水源枯竭,果樹缺水枯死。原有近千畝的果樹,現只能砍伐做柴燒。
2006年12月30日,靈石縣椒仲村,村民武改紅站在自家窯洞門口。她家的窯洞已經出現了3道裂痕,但是因為家庭經濟不寬裕,無法搬遷。
由于村里的學校停辦,蔡曉霞和同學們都在村外上學,元旦放假才回家住。
核心提示
產煤大省山西,因采煤造成的地質災害日益嚴重———地面沉陷,房屋開裂,污染嚴重,水資源缺乏。
很多地方,暴富的煤老板大多舉家外遷,只有少數的村民留守沉陷的土地。
對此,國家投巨資對國有重點煤礦采煤區進行治理,住房問題在2008年可獲解決,但采煤造成的水資源破壞、生態惡化還未列入治理范圍。
專家認為,不能企業賺錢、而由政府和居民埋單采煤后的危害,應建立合理的補償機制。山西省將開征煤炭可持續發展基金,以此解決采煤帶來的一系列生態環境問題。
楊金輝目前借住在別人房子里。他自己的窯洞在2005年冬天的一場雪中塌了。但他仍住得不安心,“村里100多戶幾乎每家墻上都有裂縫。”
楊金輝住在靈石縣桃鈕村,屬于國有重點煤礦采煤沉陷區。村里原有530人,已搬走了300人。楊金輝留在村里,等待著國家的解決方案。
“解決方案正在實施。”山西省靈石縣發改局副局長、治理沉陷區辦公室主任景山說,國家發改委在2005年,就批準了山西省9個國有重點煤礦采煤沉陷區的治理方案,總投資69億元。
“但是這些資金只能解決沉陷區居民的住房問題。”景山說,水資源破壞、生態惡化等都沒有列入治理計劃。在他看來,解決采煤區的環境治理問題,更重要的是要建立煤炭補償機制。只有這樣煤炭工業才能進行可持續發展。
每年沉陷94平方公里
截至2004年,山西因采煤引起嚴重地質災害的區域達2940平方公里以上,目前沉陷區面積正以每年94平方公里的速度增長。
桃鈕村里有一根水管,村里所有人飲水都依靠著這根管子。楊金輝說,7年前,村里已打不出水了。水要從富家灘礦區生活區,經兩級提水才能到達桃鈕村,途經5公里。
提上去的水勉強只夠生活用,是舍不得用去澆地的,“現在種地只能是望天收了。”楊金輝說,他家有5畝地,小麥的畝產量過去有500斤,現在200斤都不到。
由于缺水,山上的果樹都干死了,楊金輝說他們在村里只能混個溫飽。能出去的都出去了,還有很多人到鎮上租了房子,不想回村。
桃鈕村水資源嚴重枯竭是由于大量采煤所致。
在開采過程中,地下水以滲、滴、淋、潰多種方式涌入礦坑。為便于生產,煤礦工人將礦坑水排出。這又造成了地表水加速向地下水轉化,最后導致河流及泉水干涸,地下水資源枯竭。
開采桃鈕村周圍礦山的是國有重點煤礦汾西礦業集團的富家灘礦區。“大型煤礦企業曾給靈石縣帶來巨大的財政收入。”靈石縣發改局副局長、治沉辦主任景山說。2005年該縣財政收入達到10億元,在山西全省85個縣中名列第七,“在這10億中,煤炭的貢獻有七八個億。”
就在靈石縣財政收入大幅增長的同時,“黑金”帶來的巨大破壞也在日益擴大。楊金輝記得,遠在上世紀60年代的時候,村里人家的房子就出現裂縫。90年代中,有的窯洞就開始坍塌。“通常是在冬天,一有雨雪天,就會有窯洞倒塌。”
王宏英是山西省社科院能源經濟研究所所長。他很早就開始關注采煤所引發的問題。他說,山西省煤礦的高強度開采持續二十五六年了,開采了近80億噸原煤。
“采煤造成的損失也不可小看。”王宏英說,截至2004年,山西因采煤引起嚴重地質災害的區域達2940平方公里以上,“目前沉陷區面積正以每年94平方公里的速度增長。”
安置小區正在封頂
山西靈石縣安置沉陷區災民的3個小區正在興建,其中一個小區已經封頂。
“之前,山西并沒有治理采煤沉陷區的政策,”景山說,省里在2003年開始調查,并積極向國家爭取。
景山記得,當時的調查結果是,山西全省9大國有重點煤礦形成的采煤沉陷區面積1000多平方公里,受損居民17余萬戶,受損醫院71所,受損學校312所,涉及近60萬人。“2005年,治理方案被批準了。”
國家發改委批準山西省9大國有重點采煤沉陷區治理資金是68,66億元。其中國家負責40%,省級財政負擔15%,市級財政5%,縣級財政5%,企業負擔26%,個人住房出資9%.計劃2006年到2008年三年時間完成。
沉陷區住宅按受損情況分A、B、C、D四等。前兩等,按每平方米67.5元和135元給予加固維修費。
后兩等的城鎮居民將可遷入新區,農村居民給予每平方米450元的重建費,并提供宅基地。
景山說,靈石縣正在興建3個小區,由于采煤造成采空區太多,只能將一個小區安置在介休市———靈石的隔壁縣市。
目前,介休市綿山路上福馨園小區已經封頂,這是為解決在靈石縣境內的汾西礦區受災戶而建的安置小區。這個小區可以安置災民959戶,并配套建有托兒所和小學。
景山覺得給農民的補償太少了,農民房屋需要異地重建給予每平方米450元補償,是遠遠達不到建筑成本的,補償標準本來就低,而且補償面積只按每戶50平米。
“北方的住房習慣都是大屋,一般都是在一兩百平方米,這點補償確實不多。”景山說,對于住房需要加固維修的補償也是按照每戶50平米的標準。
農民種地如何解決
靈石縣需要異地重建的農戶有2275戶,今后靈石沒有那么多土地滿足其種地需求。
王兆生操心的是,搬遷之后,他怎么種自己的田地。
他住在靈石縣靜升鄉椒仲村里。房子因為開了裂縫無法居住,而且孩子又要到鎮上上學,他就索性帶著一家三口,在鎮上租了一間窯洞,每月租金50元。
王兆生現在就得兩頭跑,他在距鎮4公里之外的村里還有15畝地,干農活時就要跑回家,“農忙季節每天都要來回跑。”
他已經感覺到今后可能出現的麻煩:“即使能讓我們搬出去要是沒有地給我們種,我們還要來回跑斷腿。”
這一點也正是景山所擔憂的:靈石境內多山區,采煤沉陷區的村莊大多都在山上,搬到山下以后,群眾的生產生活將會非常不便。
而靈石縣采煤沉陷區受災村共有32個,其中需要異地重建的受災農民2275戶,10000多人,但境內溝壑縱橫,山地丘陵面積占90%以上的靈石是難以找出這么多的土地滿足他們的種地需求的。
“就業是個難題。”景山說,這次治理沉陷區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
無法獲補償的受損者
目前地方國有煤礦和私人煤窯造成的塌陷問題,仍無解決的具體方案。
白燕春桌上放著一個通知。通知是壇鎮鄉政府在去年10月23日發的,要求他們在3日內搬離住房。
“我們能往哪里搬呢?”白燕春也知道自己住的是危房,一個裂縫連拳頭都能塞得進去。但白燕春所住的靈石縣壇鎮鄉前壇村,并不在這次整治的沉陷區之列,白燕春也就不能獲得補償。
在前壇村周圍不到一公里處都是煤窯。附近采煤的一般都是地方煤礦企業,有些甚至是小煤窯。它們同樣也造成了地面沉陷。
“這次解決的是國有、重點煤礦造成的沉陷區。”景山說,由于壇鎮那一帶并不屬于國有煤礦開采區,所以很難顧及。
據他介紹,改革開放以后,靈石境內涌現了一大批地方的、集體的以及私人小煤窯,具體數目不詳,但大概的面積可以估計,靈石1206平方公里范圍內,80%的地區都是煤炭開采區,其中小煤窯占據了半壁江山。
“但不管是誰的煤窯,造成的損失都是一樣的。”景山說,這個矛盾在這次沉陷區治理過程中表現得非常突出,找不到國家,村民就找煤礦,有的能私下解決,但有的就達不成一致意見,有的老板都已經走了,根本沒法解決,最后還是要找到政府。“如今還沒有具體方案。”
去年4月,白燕春家才修建好了8間房屋,但8月份的時候發現墻上開始有裂縫,而且一天比一天多,與左鄰右舍一交流,才發現街道兩側的所有住戶的室內都出現了裂縫。
現在白燕春用白紙糊在墻上,“遮一遮,露在外面不好看。”
亟待健全補償機制
專家建議,采煤造成的生態環境治理成本應由企業負擔,完善補償機制。
在多年后王宏英發現,采煤還引發了一系列生態問題,比如水資源破壞、土地被毀等。山西采煤對水資源的破壞面積已超過2萬多平方公里,占全省總面積的13%.采空漏水造成礦區水位下降,已導致近600萬人嚴重飲水困難。
“所以,要解決問題就不僅僅是一個補償政策的問題了。”王宏英說,國家對采煤沉陷后受影響的地區如何補償,并沒有比較好的標準,而且也沒有明確有這么一部分錢來解決這些社會問題。
企業也只是一事一議,發生什么事情村民找上門之后才去協商,這種一對一的解決方式沒有形成一個固定的機制,會加大處理問題的隨意性,容易激化矛盾。
“而且現實中一個地區的沉陷往往會有責任不清的問題。”王宏英說,可能是同一時期,同時開采的企業分不清誰造成了沉陷,就是不同時期,不同企業在同一區域開采,也分不清究竟是哪個時期造成了沉陷。
但采礦過程中出現沉陷又是必然的,這個前提下就需要有一個制度設計和政策安排來解決問題,需要一個好的生態補償機制。
王宏英認為,補償制度不健全的根源在于煤炭管理體制。
過去山西煤炭資源稅只有每噸0.8元,從2004年7月起調整為每噸3.2元,而煤炭的最終用戶價是每噸300至700元,煤炭資源稅收僅占煤炭銷售價格的0.5%至1%左右。煤炭資源幾乎被無償使用,煤礦開采過程中造成的生態破壞和環境污染也沒有被納入企業的治理成本。這樣就無法約束企業對資源、環境的濫用和破壞,煤礦對損害的補償也十分隨意。
2004年起,山西省開始爭取進行煤炭工業可持續發展的試點工作,2006年6月15日,國務院正式批復了在山西進行試點。
試點政策中明確提出,山西要建立煤炭開采綜合補償和生態環境恢復補償機制。王宏英作為專家組的成員,參加了這項工作。
這項工作的核心之一就是改革煤炭成本的核算辦法,要在煤炭成本核算中增加環境治理的科目,再加上一些政府性的基金,國務院已經同意山西開征煤炭可持續發展基金,詳細操作方案還沒有出臺。
這個基金的主要任務就是要解決一些企業解決不了的生態環境問題,企業解決不了的社會問題和企業無法承擔的一些轉產發展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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