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全球化的理想與現實
龐中英
“金磚四國”,是非西方的、發展中世界的、新興的四大國的稱呼,是當今世界政治經濟中異軍突起的力量。
這本來是一個金融危機前的商業概念,意在說明哪些市場對跨國公司最為有吸引力。危機前,為了制定全球戰略,美國華爾街的投資銀行首先使用了這個概念。而歐洲的金融市場力量(如倫敦金融城)更愿意稱呼這些國家為“新興市場”。在政治外交中,西方則稱呼這些國家為“新興大國”。
危機后,當年稱呼巴西、俄羅斯、印度和中國為它們的巨大商業機會的華爾街遭受重創,實際上已經顧不上“金磚四國”這個概念。但這個概念卻在巴西、俄羅斯、印度和中國流行起來,被命名者將計就計,居然在外交上開拓了一個有別于西方的、全新的國際協調空間。對于正在深刻演化的世界秩序來說,這一發展也許有著深遠的歷史意義。
這四大國,盡管其中的中俄是聯合國的創始國,卻都不是現存西方主導的“自由世界秩序”的主要設計者,而只是其中的參加者。所以,“金磚四國”的合作,勢必對現存西方主導的國際原則、規則和制度產生復雜而重要的影響。這也許是“金磚四國”合作最值得關注的地方。
需要指出的是,這四個國家的合作不是傳統的南南合作,因為俄羅斯既非傳統的、西方意義上的發達國家,也非一般人們理解的發展中國家,而是歷史上的歐洲國家俄國和曾經的超級大國蘇聯的繼承和延續。經濟上,今日的俄羅斯兼具工業化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雙重特征。
新的四大國有不少相似性,也有更多的差異性。中俄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而印度和巴基斯坦則力爭成為安理會改革后的新常任理事國。在冷戰后的特定國際形勢下,俄把西方的“七國集團”改造成為“八國集團”。在人口方面,中印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兩個國家,人力資源豐富,擁有可產生“軟實力”的巨大潛力。這四個國家都在當今的全球化中取得了顯著的進步。在這幾年,作為經濟高速增長的經濟體,它們在國際金融組織中的代表性穩步上升。這四國都是如今比“八國集團”更重要的“20國集團”的關鍵成員,在應對目前的全球金融危機和經濟衰退方面被寄予厚望。總之,這四國的地位、作用和趨勢,具有構成“另一種全球化”的巨大潛力。
不過,盡管四國內部各自的雙邊合作開展得廣泛而深入,但超出雙邊的四邊協調和合作,還僅僅是個開始,仍舊充滿了不確定性。一些觀察家可能理想主義地以為,“金磚四國”將成為類似“八國集團”那樣的新興國際集團,但無論從實際情況還是長遠趨勢遠看,這個問題遠沒有那么簡單。
“金磚四國”的協調目前還僅止于象征性,至少于近期的幾年內,它還不足以根本動搖西方主導和控制的世界秩序。最值得注意的是,這四個國家與西方世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在許多方面,它們之間關系的密切程度遠低于它們分別與西方關系的密切程度。如果認為“金磚四國”走向集團化且帶來“威脅”,西方可以輕易地利用這些力量之間的矛盾削弱它們剛剛起步的國際協調。
“金磚四國”在各自的發展中,確實積累起許多獨特的應對全球化挑戰的經驗,豐富了世界發展道路和發展模式的多樣性。但是,它們的模式既然是在全球相互依存下發展出來的,就不是孤立存在的。這些國家其實都借鑒和汲取了不少發達國家的經驗和模式。所以,難以說這些國家的發展模式與發達國家的截然不同。美國的金融危機嚴重地影響了這些國家的經濟,就最好不過地說明了它們與美國經濟的深入聯系。
歷史地看,美國一直是影響包括巴西在內的拉美國家發展的最大外部因素;蘇聯解體后的俄羅斯與美國經濟模式之間有著許多聯系;從某種程度上講,中國的市場經濟與貿易發展與美國因素也有關聯;原來只有印度也許是個例外,但印度在最近10年加速與美國發展關系,全球化把印美聯系在一起,印美在高科技和核能領域的合作就是一個例子。
從傳統的地緣政治角度看,除了合作的一面,這些國家之間也存在著一些競爭、猜忌甚至沖突。比如印度一直把中國當作其在亞洲和世界上崛起的主要障礙和對手。這些消極方面如果得不到有效克服,四大國可能會相互消耗,最終影響它們各自在未來世界秩序中的地位。
從20世紀90年代初,中國就堅定地認為世界的根本趨勢是多極化。不少歐洲人,如法國人,也持有類似看法。但是,由于美國“獨大”,唯一超級大國地位如日中天,深知美國在經濟、科技、教育、軍事和外交上超一流實力的人們,對多極化的判斷一度不以為然。然而,進入21世紀后,由于美國內外政策的失誤,以及半個多世紀以來最為嚴重的金融危機和經濟衰退的爆發,許多人才從美國“單極世界”的神話中醒悟過來:一方面是超級大國美國的內在危機和霸權衰落,一方面是中、印、俄、巴,以及其他非西方力量在世界事務中的作用持續上升,多極化幾乎不可避免。
從非傳統國際問題的角度看,四大國都是影響世界經濟的可持續性和國際安全的關鍵因素,它們之間合作的必要性、重要性是顯而易見的。例如,氣候變化顯示了人類現存經濟模式和生活方式的不可持續性危機。盡管金磚四國中俄羅斯和巴西的自然資源豐富,中國和印度與俄羅斯和巴西之間也可以在自然資源領域加強合作,但是資源無論如何也是有限的。新興大國固然要維護自身發展利益,但同時也應在可持續發展領域加強合作,減少沖突,在氣候變化和能源領域相互扶持,探索新的發展道路。(《環球》雜志 劉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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