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善學員生活
李繼東
男女學員組成的小倆口攜手共度人生
以前進強制戒毒所,鐵籠關著,鐵絲網拉著,我天天都想逃回家找毒品吸。在東哥這里,窗不關,門不鎖,就是沒人想走。接觸不到毒品,沒有歧視,還可以談戀愛。
6月5日晚,上海。李繼東手捧“2005年度十大民間禁毒人士”榮譽證書,與國家禁毒辦副主任楊鳳瑞緊緊握手。 “在這一刻,4年來的苦和累都值得了。” 這位29歲的憨直漢子的眼睛濕潤了。在國家禁毒委員會和中宣 部聯合主辦的“2005年度十大民間禁毒人士”評選活動中,云南“重生工廠”廠長李繼東以159996票高居首位。
今年“6·26”國際禁毒日前夕,本報記者來到云南思茅,探訪了這家國內首家民間禁毒工廠。
開民間禁毒防艾先河
初夏的云南花紅草綠,青山腳下,各色野花遍布廠房周圍,宛然到了世外桃源。十幾個身穿迷彩服的年輕人正在廠區的平地上打籃球。不知內情的人一定想不到,這里是一個容納吸毒人員和艾滋病感染者的工廠——思茅市石膏菁的重生工廠。
李繼東是這里的“廠長”,身材壯碩,面孔黝黑,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但額角的皺紋和滿臉的倦容看起來與他的實際年齡極不相符。“他們曾經都是吸毒人群,大部分人還是艾滋病感染者,”李繼東低聲告訴記者,“現在,他們要自己管理自己。”
李繼東15歲就開始經商,先后開過飯店、冷飲批發中心、牛奶公司、汽修廠。生意最好的時候家里有7輛車,固定資產250多萬元。把自己的全部精力用來關愛吸毒人員和艾滋病患者,與李繼東的成長環境有很大關系。“我父親是公安局的緝毒大隊長,我從小就見了太多因染上毒品而引發的悲劇。”
最終觸動李繼東辦這個特殊工廠的原因,是一個朋友的死。“2001年,我有個朋友吸毒感染上艾滋病,因為受不了親朋好友的歧視目光,他半個月后就死了。”
“我想為他們創造一個人人平等、沒有歧視、沒有毒品干擾的環境。”一個大膽的想法隨之產生了。2002年8月1日,為了給當地的戒毒人員提供一個無歧視無毒品的康復社區,他創辦了思茅市重生水泥預制板廠。
“人性化關愛,準軍事化管理”,重生工廠探索出了一種“無毒品+無歧視+生產自救+勞動康復+靈魂重塑”的“幫教模式”。工廠現有戒毒人員179名,其中90%以上是艾滋病毒感染者或病人。大家親昵地稱李繼東為“東哥”。
重生工廠環境優美,有籃球場、錄像室、游泳池等設施,廠里沒有圍墻、沒有保安。來工廠3年的小張告訴記者,廠區實行的是半軍事化管理,生活很規律,早上6時起床整理內務,集體跑步4公里,然后開始分工生產,中午12時吃午飯……晚上7時準時收看“新聞聯播”,晚上11時30分休息。與其他禁絕性關系的戒毒所迥然不同的是,廠里有8間“夫妻房”,179名工人中有8名女性,她們在找到戀人后,都入住了“東哥”特意安排的夫妻房。
在重生工廠,工人們不僅戒掉了毒癮,有的還學會了開車、做地磚、干建筑活。這里成了云南戒毒人群口中的溫馨家園,許多吸毒人員找上門來要求進廠。
百萬富翁砸鍋賣鐵
“2003年8月,我們參加公開投標承包了兩萬米的人行道水泥地磚工程,大家興奮了一晚上。”李繼東帶領廠里的學員夜以繼日地工作,這個工程為工廠帶來30多萬元的利潤。可令李繼東萬萬沒想到的是,接的第一個工程也成了工廠最后一個工程。
“這個特殊的群體還沒有被社會所認可,不少人認為吸毒和有艾滋病的,就和犯罪有了聯系,還怕被傳染。” 李繼東沉默了很久說。
“跟隨我5年的同事在知道我這些職工的身份后,幾天內全部離開了工廠。”李繼東說。他原本生意火爆的牛奶公司做不下去了,“他們擔心牛奶里有艾滋病毒”。汽修廠接著也倒閉了。因為人們的偏見,重生工廠已經兩年都接不到工程。”
沒有工程,工人的生活就成了問題,為了自力更生,廠里養了100多頭豬,有8畝魚塘,還種了30多畝玉米和蔬菜。但這些遠遠不夠179名工人的開銷大得驚人,每月開支需5萬元。
“我們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2004年底,廠里的大鐵門和機器都拆掉稱斤賣,賣了502元,買回150公斤大米。第三天米吃完了,下午2時全廠人還沒吃早飯,把車里上千元的備用胎當了300元錢,一天又撐過去了。有幾次籌不到錢,我連兒子的儲蓄罐都砸掉了。大家可能想不到,我這個曾經的百萬富翁,會在半夜里哭醒。” 李繼東無奈地說。
“有時真不想做了,可是這么多隨時可能復吸的戒毒者,還有這么多艾滋病高危人群,讓他們再流散到社會上去,等于是無數個定時炸彈。”
“4年前就備好了棺材”
“我把吸毒者控制起來,就等于把毒販的飯碗給砸了。我算過一筆賬,每年可有效控制近40公斤毒品,按200元1克算,我至少阻止了800萬元流入毒販手中。他們哪有不恨我的!”李繼東一臉豪爽,“接過很多恐嚇電話,但從未感到害怕。為此,我4年前就準備好了棺材。”
今年4月份的一天,李繼東在瀾滄分廠檢查工作,晚上在縣城吃飯,突然聽見有人叫他快跑。回頭一看,一群打手氣勢洶洶地向他沖過來,他立即邊跑邊打110,幸好不遠處就有個派出所,進去躲過了一劫。這伙人便是瀾滄縣的大毒販糾集過來的。
整天跟艾滋病毒感染者接觸,李繼東坦陳自己也有過恐懼心理,“說實話,起先我都不敢坐他們坐過的椅子。但現在,我學會了給他們買藥、打針,有時候去護理一些臨終病人時,膿皰清瘡、輸液,我都做。當時不會想太多,回家還是會后怕。”
辦廠4年,李繼東幾乎每天早上5時起床,一直忙碌到深夜,因勞累過度,他不下20次強按住狂跳的心臟到醫院就診。今年3月,為制止一個醉酒的艾滋病患者自殺,李繼東的手被抓傷了,是否被感染要3個月后進行HIV檢測才知道,這對李繼東又將是一場生死考驗。
他們在廠里獲得“重生”
“在家鄉受到親人和社會的歧視,只有東哥這里能給我溫暖。我不想回家,想在廠里度過余生。”小吳聊天中三句話不離“東哥”。
“連父母都沒像東哥那樣為我操過心”。小吳今年22歲,來自瀾滄縣,在重生工廠已有3年,因吸毒感染了艾滋病。2004年4月,小吳正在山坡下乘涼,突然發生山體滑坡,他整個人被埋入泥石中。大家立即組織搶救,等大家用手把他挖出來時,東哥的雙手已血肉模糊。那一天,小吳這個吸過毒又販過毒的小伙子第一次在人前哭了。
一次,一個姓陳的艾滋病患者躺在醫院,因為便秘,肚子脹得老高,親姐姐過來只看了一眼就走了,李繼東冒著被感染的危險,親手為他摳大便。臨終前,小陳說:“不見東哥,我不會閉眼睛。”
最困難的時候,重生工廠的工人們曾餓過肚子、住過草棚,但沒有人愿意離開李繼東,離開重生工廠。“要不是東哥,我們要么不停地進戒毒所,要么早死了”。
從利潤上說,重生工廠或許是不成功的企業,但它卻是成功的靈魂修復工廠。它挽救了吸毒者的生命,重鑄了179個黑暗中的靈魂,讓他們有信心與艾滋病魔抗爭。
禁毒新模式獲肯定
2006年4月,國家禁毒委副主任、公安部副部長張新楓專程到重生工廠視察,“感謝李繼東為黨和政府做了一件大好事,你的事跡令人敬佩,如果有更多的像李繼東這樣的人,就能徹底改變云南毒品蔓延的勢頭。”李繼東說,有了張副部長這句話,4年來受的苦和累,都值了!
思茅市強制戒毒所的楊所長對李繼東有很高的評價:“傳統的強制戒毒模式有很大的弊端,復吸率高。重生工廠‘集中,康復,生產’的禁毒新模式成效顯著,彌補了政府在這方面的空白。希望他開創的禁毒模式能不斷成熟,向全國推廣,發動更多的民間力量參與到禁毒戰中來。”
原思茅市紅十字會專職副會長包正國說:“李繼東的模式肯定是對的!現在只是擔心資金問題。要堅持生產自救,向社會公開,做到賬目透明,這樣才能吸引更多的社會捐贈。這僅僅是一個試點,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知道這種模式是否成功。”
5月17日,中國紅十字會會長彭珮云致信云南省紅十字會領導:思茅民營企業家李繼東創辦重生工廠,收留并組織吸毒戒斷人員和艾滋病感染者開展生產自救,是一項難得的義舉,應該鼓勵提倡。可否由省市領導采取適當方式予以表彰,并采取措施幫助他克服困難,保障他的人身安全。
采訪結束時,李繼東告訴記者,他現在有個更大的想法,建一個勞動、食宿、休閑于一體的工廠社區,戒毒者和艾滋病感染者在里面“勞動康復,自給自足”,建設他們快樂生活的天堂。
(記者 蔣 偉 /文 伏志勇/圖 發自云南思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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