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記者在江西上饒、吉安等地采訪時發現,隨著東部產業向西部地區梯級轉移,一些重污染企業乘機進入部分農村地區。這些企業忽視環保,引起農民強烈反感,并引發群體性事件,已成為部分農村地區的上訪熱點。基層干部和農民呼吁,遏制東部污染企業“西進下鄉”刻不容緩,強化農村環保建設,必須強化農民的話語權。
東部嚴打,城市淘汰,污染“藏”進農村
近年來,江浙閩粵等沿海地區提出“騰籠換鳥”,進行產業升級,大量工業企業轉移到中西部地區,給這些地區發展帶來了機遇。為防止污染轉移,江西省委、省政府多次強調環保問題,明確禁止引進一些重污染行業,原有污染企業也逐步從主要工業園區淘汰出去。但這些污染企業卻轉而“潛入”農村,對農村生態人居環境造成嚴重危害。
記者發現,幾乎所有的污染企業都有意“躲藏”起來,要么躲在一些縣鄉小工業園的角落里,要么就單獨隱蔽在偏僻的鄉村中。吉安市青原區富灘工業園區,雖然位于105國道旁,但有明顯污染排放的企業都地處園區“深處”,除非熟人領路,沿園區大道很難發現,造紙、化工等污染企業甚至遠離園區,緊靠山清水秀的村落。德興市中科精細化工有限公司來自我國知名的小化工企業聚集地———浙江衢州,工廠氣體污染嚴重,但地處偏遠農村山區,三面環山,一面朝水,離泗洲鎮政府也至少有5公里以上,很難引起外人關注。吉安縣董氏造紙企業甚至躲避在偏遠的村莊角落直接排污,在當地形成了一片罕見的“污水沼澤”。
記者對吉安市青原區富灘工業園、泰和縣沿溪紙業城、永豐縣工業園區的約20家造紙企業進行暗訪,均看到了多個“壯觀”的排污口,成百上千噸散發著惡臭的黑水,浩浩蕩蕩地排入贛江,觸目驚心的泡沫在江面上延綿數千米。峽江縣雄獅紙業甚至直接將排污口設在贛江邊上,用竹籬笆在江面上圍了上百平方米的隔離帶,把易引人注意的污染泡沫圈在其中。據了解,這些污染企業絕大部分都來自東部經濟發達省份。以吉安市為例,2005年全市共有41家造紙企業,其中約有3/5來自浙江和福建。
目前,東污“西進下鄉”的現象仍在繼續蔓延。中科化工負責人介紹,由于當地村民反對,公司已經耗資300萬元,將污染最嚴重的一個項目轉到內蒙古偏遠地區生產。
農民不堪忍受,頻繁上訪斷路
由于這些外來污染企業多選址在山美水好的農村,排污口設在沿河沿江位置,造成的污染特別顯著,對農村的生產、生活及人居環境的破壞尤顯突出,引發了群眾的強烈抵制。
自從2003年中科化工遷入德興市泗洲鎮以來,該鎮張家畈村村民朱振彬種了6年之久的2000多棵果樹,已有四成死亡。村民包文長說:“現在集鎮上一聽是沽口村的蔬菜水果,就沒人敢要。”在吉安市青原區富灘鎮富灘村,曾任當地中心小學校長的郭繡魁告訴記者,鎮上至少有5頭耕牛因為誤喝了被小金屬廠和造紙廠污染的瀧江河水而中毒死亡。
與德興這家化工廠一河之隔,就是素有“中國最美麗農村”之稱的婺源縣太白鎮。太白鎮街道居民紛紛向記者抱怨,一年四季生活在刺鼻的氣味當中。太白中心小學就曾發生數百名師生因聞到氣味頭暈嘔吐的污染事件。而吉安市富灘村的村民們再也不敢到瀧江河里游泳、洗衣和取水了。13歲的郭道均告訴記者,在2005年夏天,他在河里洗過兩次澡,每次身上都會出現大片紅斑。
更可怕的是,村民的基本生活受到了嚴重威脅。郭繡魁告訴記者,靠近河岸的一些農戶的井水不能吃了。經環保部門檢測,井水的部分檢驗項目超標,已經不適用于生活飲用。
針對污染下鄉問題,江西省人大、環保局曾多次組織力量到各地抽查。2004年和2005年江西省人大多次通報、媒體也多次曝光一些地區的大面積嚴重污染問題。但是,實際情況并沒有得到根本改觀,記者所到的造紙企業都在排放污水,現有的環保設施也處于停用狀態。
由于污染問題愈演愈烈,一直得不到解決,部分農民開始情緒激動,不斷地進行集體上訪,甚至堵塞交通。為抗議中科化工引起的氣體污染,2004年10月,100多名村民將該工廠附近公路攔斷5個小時;2005年9月,近200多名村民再次阻斷交通。
政府縱容,部門缺位,農民呼喚環保話語權
盡管江西省委、省政府再三要求,禁止沿海污染企業進入本省。但由于地方政府盲目追求政績,環保部門難作為、不作為,導致污染企業大量“潛入”農村,成為地方一“害”。
一些地方領導不但為污染企業大開綠燈,還與他們結成了利益共同體。引進中科化工的泗洲鎮,一年的招商引資任務是8000萬元。當地一名副鎮長說,能夠引到這樣一個企業不容易,更讓他們高興的是,來自上海的投資正將化工廠規模進一步擴大。富灘村村民告訴記者,2005年10月富灘工業園區曾出現過化學品嚴重泄露事件,大量死魚延綿江邊好幾公里,臭氣熏天,但地方一直瞞報。村民們說,污染企業能夠給地方政府帶來稅收和政績,而污染企業需要地方政府壓制村民,“兩家是一個鼻孔出氣”。
而地方環保部門的作為又如何呢?記者采訪發現,可以說幾乎沒有發揮作用,甚至還成了污染“幫兇”。住在中科化工廠附近的農民包文長告訴記者,今年2月份,看見化工廠工人突然往外跑,一名工人告訴他,市環保局打來電話,說省環保局正派人趕來檢查,一些設施要緊急關停撤人。記者還發現,這些污染嚴重的企業幾乎都有當地環保部門出具的環評證明。就在此次采訪中,地方環保部門獲悉情況后,非但沒有采取措施查處污染,反而對記者進行輪番勸說和金錢誘惑。對此,江西省人大的專家感嘆,一些地方環保部門“已經把屁股坐到污染企業一邊去了”。
而農民,作為當地環境的主人,卻對污染缺乏任何制約的手段。當地村民告訴記者,他們幾乎都是在這些污染企業引進建成后才發現污染嚴重。而面對企業污染,村民現有監督手段十分有限,只能采取上訪或堵路等方式表達不滿。
有關專家認為,在目前情況下,加強農民對農村環境保護的話語權,不失為一個簡單可行、低成本的解決辦法。農民對污染的情況了解很清楚,對無視污染的地方政府的監督也十分直接,他們的參與有利于中央掌握地方的真實情況,也有利于國家環保政策的落實。
如何賦予農民在環保方面的話語權,可以說,我們還沒有真正破題。對農民而言,污染比貧困更可怕,貧困只是涉及溫飽,而污染卻關乎農民的生死存亡。有專家擔憂地說,不能“農村的路寬了,房子漂亮了,人卻呆不下去了”。(張敏 郭遠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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