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史上久負盛名的“禪讓制”是從舜開始的:堯禪讓給舜,舜又禪讓給治水英雄禹。“禪讓制”成為孔子以降托古改制的最佳借口,至今還堂而皇之地在歷史教科書中享受著美譽。但是,細細研究《史記》和相關(guān)史書,卻能發(fā)現(xiàn)“禪讓制”光環(huán)背后的歷史真相。舜的父親瞽叟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殺掉自己的親生兒子?堯為何要把兩個女兒和九個兒子安插到舜的身邊當奸細?沒有任何政治資源的禹怎么能夠順利繼承舜的帝位?禹是怎樣為被殺的父親鯀復(fù)仇的?禹又是怎樣打破“禪讓制”的慣例,把帝位傳給兒子的?圍繞著“禪讓制”發(fā)生的一系列故事,將徹底揭開這一制度的謊言,還原那些血雨腥風的政治謀殺。
瞽是盲,叟是老頭兒,瞽叟就是瞎老頭兒。上古的時候,中國人起名字多么簡單,一個瞎眼的老頭兒干脆就直接叫瞽叟。這個優(yōu)秀的傳統(tǒng)直到現(xiàn)在還被日本人繼承:生在渡口邊就叫渡邊,生在松樹下就叫松下,生在泉水邊的大兒子就叫小泉純一郎。現(xiàn)代中國人反而拋棄了這個美好的傳統(tǒng),取名也緊跟形勢:文革,躍進,紅衛(wèi)……是文化大革命期間最流行的名字。
瞽叟是三皇五帝之一的舜的親爹。舜還有一個名字叫重華。重華就是眼睛里面有兩個瞳仁的意思。這個家庭真是太奇怪了:當?shù)难劬ο沽耍鰞鹤拥膮s每只眼睛里有兩個瞳仁!舜的母親早死,瞽叟就給舜娶了一房后媽。瞽叟和舜的后媽又生了一個兒子,叫象。象等于是舜同父異母的弟弟。在這個重新組成的家庭里,舜的地位最低。象仗著父母都健在,桀驁不馴;后媽理所當然不喜歡舜,十分囂張;而舜的親爹瞽叟呢,更絕,他討厭舜到了日日夜夜想把舜殺掉的地步!
舜的性格很溫和,即使在遭一家人厭棄的情況下,他還是謹守孝悌之道,對后媽和弟弟也很夠意思。只是每天都得警惕著被親爹謀殺,也真夠累的。
這種家庭環(huán)境反而成就了舜的大名,20歲就以孝聞名天下。他在歷山耕作的時候,歷山的農(nóng)民本來相互之間常常侵占土地,為此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械斗,舜去了不到一年的工夫,歷山的農(nóng)民不僅讓給了舜很多田地,而且相互之間也不再侵地,大家和和睦睦的,一心只顧發(fā)展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在雷澤打魚的時候,雷澤的漁夫們也互相禮讓,不再為爭奪最佳的捕魚位置打得頭破血流。去黃河邊制作陶器的時候,黃河邊就不再出產(chǎn)假冒偽劣的陶器了。去夏地跑買賣的時候,夏地的商人們也都不再缺斤少兩,而是童叟無欺。這都是出于舜巨大的道德感染力,甚至不管舜居住在哪里,大家都紛紛慕名前去和他作鄰居,以至于一年就成了一個村子,兩年就成了一個鎮(zhèn)子,三年就成了一個大都市。
舜的名聲很快就傳到了最高領(lǐng)導人堯的耳朵里。堯的年齡這時已經(jīng)很大了,該考慮接班人的問題了。堯的兒子丹朱頑劣,堯不想把全國人民交到他手里受罪,于是大臣們就推薦了舜。出于慎重起見,堯?qū)λ吹牡赖缕焚|(zhì)進行了考核。考核的方式很奇特,堯把自己的兩個漂亮女兒娥皇和女英嫁給舜,又派自己的九個兒子去給舜當助手,同時賜給舜幾件細葛布的衣服,一架古琴,還給舜蓋了糧倉,送給舜許多牛羊。總之,一切都按照未來接班人的待遇來培養(yǎng)。
按說父以子貴,兒子如果順利接班,父親就是當仁不讓的太上皇了,瞽叟應(yīng)該善待兒子才是,即使沒有能力幫助他,起碼也不能添亂,造成家庭矛盾,家丑外揚畢竟也會影響到舜的形象,給反對派提供口實。可是瞽叟這個父親太奇怪了,他竟然尋找一切機會要追殺舜!
有一次,瞽叟借口谷倉的房頂需要修補,讓舜登上房頂,自己和象在下面遞濕泥。瞽叟事先偷偷地圍著谷倉堆滿了干草,這時就縱火燒房。眼看火苗快舔到了腳底板,舜急中生智,挾著兩個又大又寬的寬邊斗笠,像鳥兒張開了兩只翅膀,從高高的谷倉頂上飛了下來,一落地馬不停蹄地就逃開了,躲過了一劫。一計不成,瞽叟又生一計。這次是讓舜去挖井,等他挖得夠深的時候,瞽叟和象一起往井里填土,想對舜實行活埋戰(zhàn)術(shù)。沒想到舜早有準備,事先在井的側(cè)壁挖通了一條通向外邊的暗道,這時感覺到泥土劈頭蓋臉地傾瀉下來,趕緊鉆進暗道逃跑了,又躲過了一劫。
瞽叟和象把井填滿后,以為舜已經(jīng)被活埋了,手舞足蹈地慶祝起來。象說:“瞎爹啊,當初是我想出來的這個主意,論功行賞,舜的好東西都得歸我。”瞽叟和后妻沒辦法,只好和象分家。象把谷倉和牛羊給了父母,自己搬進了舜的家里,把娥皇、女英兩個嫂子據(jù)為己有。舜在外面躲了一會兒,偷偷潛進家里,進門就發(fā)現(xiàn)象正在大大咧咧地彈那把古琴。舜不動聲色地走到象面前,象一看舜居然沒有死,大吃一驚,尷尬地說:“哥哥啊,我好想好想你啊,想到你死了就悶悶不樂,只好彈琴排遣。”舜諷刺地說:“是嗎?你可真夠兄弟呀!”
即使九死一生,舜還是饒恕了壞父親和壞弟弟,待他們像平常一樣。
這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曾經(jīng)在一篇文章中如此評價瞽叟:
對瞽叟新成立的家庭來說,舜是一滴“壞血”。瞽叟告別了舊時代,揮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和嶄新的人兒組成了嶄新的家庭,生出了嶄新的接班人,從而輸入了嶄新的血液。瞽叟雖然年紀老了,但雄心猶在,要重新在一張白紙上畫最新最美的圖畫。可是一滴“壞血”破壞了他的烏托邦。舜就這樣無辜地變成了眼中釘肉中刺。
因此,我覺得瞽叟雖然是個瞎眼老頭兒,但心里雪亮,敢于旗幟鮮明地堅持原則,原則性性之強,無出其右。哪怕放著榮華富貴和太上皇的寶座也絕不動心,一定要對舜斬盡殺絕。一個父親,敢于殺兒子不難,難的是一輩子都敢于殺兒子,哪怕這個兒子是現(xiàn)任最高領(lǐng)導人的駙馬,未來的黨政一把手。毫無疑問,瞽叟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和世俗之見的人。對這樣永遠都不放棄原則的父親,連被追殺的兒子都肅然起敬,所以舜從來不敢弒父,相反,在經(jīng)歷了九死一生的追殺之后,舜依然一生都對瞽叟保持著足夠的尊敬。
瞽叟因其六親不認反而得到了親人的尊敬。革命事業(yè)雖然最終失敗了,但“瞽叟精神”永遠地流傳了下來。
如今看來,這個評價過于草率了。但是其中也有敏銳的嗅覺—“革命事業(yè)雖然最終失敗了”。那么,瞽叟的“革命事業(yè)”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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