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我國改革開放30周年。最近我在講課或者作報告的時候,經常會提出一個問題:這30年里,你們最熟悉或者最喜歡的一句話是什么?結果我發現,很多人都不約而同地選了這一句—“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確實,這句話對中國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在這句話的鼓舞下,很多中國人作為“一部分人”也確實“先富起來”了。這當然是一件好事,不過,“先富起來”的“一部分人”的表現,卻不讓人滿意。相當數量的“先富起來”的人,并非“倉廩實而知禮節”,竟然是“飽暖思淫欲”,包二奶、超生、賭博、聯手黑社會。
由此我想到了一個亟待關注的問題:中國“先富起來”的一代人,必須學習做富人。
“富人”,看起來是一個經濟的概念,但事實上還是一個社會的概念,更是一個文化的、人的概念。我經常說,“富”而不“貴”,那只是“土豪”,而不是什么“富人”。真正的“富人”必須是“富”而且“貴”。這里的“貴”,就是有文化、有品位、有境界。
什么才是“富”而且“貴”呢?我們來看兩個例子:
一個是巴菲特,他是世界第二大富豪,他捐了310億美元給蓋茨基金會,而沒有像中國的很多富人那樣,把錢留給自己的兒女,或者去大肆揮霍。在他看來,市場經濟只是“贏家”的天堂,它根本沒有辦法解決所有“輸家”也就是窮人的問題。要解決窮人的問題,就只能靠“贏家”的道德自覺,靠“富人”主動為社會重新分配財富。
西方在出現兩次財富高峰的同時,也出現了兩次慈善高峰,第一次是卡耐基和洛克菲勒時代,第二次是蓋茨和巴菲特時代,這絕不是偶然的。我要說,這就是“富”而且“貴”。在很多中國的富人看來,只要合法賺錢、合法納稅,就是對社會的貢獻,這其實是不夠的。真正的富人必須是“拼命掙錢、拼命省錢、拼命捐錢”,美國政府每年的財政總收入,有9%來源于富人的慈善捐款。中國呢?國家財政收入中每年富人的捐款連0.1%都不到,捐款的富人不過1%。
再看一個例子,泰坦尼克號的沉沒。對于它的沉沒,我們似乎更關注文學家杜撰的愛情故事,卻忽視了船上歐洲富人的所作所為。這些人個個富可敵國,卻沒有一個人提出非份的救生要求,更沒有人通過賄賂的方式上救生艇以逃生。生死關頭,真正顯現“富貴”本色。
我并不是說中國“先富起來”的那“一部分人”身上都存在問題(而且,其中也確實不乏真正的民族精英),但確實有相當一部分富起來的人是有問題的。問題究竟出在什么地方呢?我認為,這與中西方的富人所置身的不同社會背景有關。西方的多數富人是隨著社會的發展,隨著文化水平的提高、經營能力的提高和市場能力的提高而正常致富的,所以,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他的致富是因為他的道德自覺,也是因為他的文化水平,更是因為他的社會責任感。當他致富以后,他對自己的要求不但不會降低,反而還會提高。在中國就不同了。中國的相當一部分富人是靠社會的轉型——例如雙軌制、炒股票、房地產——一夜暴富的。也就是說,往往并非靠創造財富而成為富人,而是靠“分配財富”、“轉移財富”而成為富人。對他們來,究竟應該怎么樣去做一個富人,對不起,事先根本就沒有想到,只是不“仁”而富而已。事后呢?自然也根本不會去想。什么“回報社會”?什么以更高的道德自覺、更高的文化要求和更強的社會責任感來要求自己?他們統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結果是富而不義,甚至是為富不仁。
由此,我想起上個世紀50年代毛澤東說過的一句很著名的話。他說:“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現在,在改革開放30年的今天,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大聲呼吁:嚴重的問題是——教育富人。
文/潘知常(南京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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