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自尊 別人就輕賤不了我們
周婷亞離開長江邊上的那個叫豐都的小城時,只有16歲。念了初中,她說什么也念不下去了,因為他爸爸為給她添個小弟弟,辭掉了工作,家里那一畝山地無論如何也難養爺娘老子和他們姐弟四人。
為掙錢,為幫爹媽,她和一個同鄉搭上東下的江輪一路漂到南京的,當天又乘火車來到了無錫城里這家很有點規模的餐館。沒有歇息,當天就做了服務員,一天5元,管吃住,一個月下來一天不歇也就150元。那年是1993年。
活兒熬人,除了做衛生刷碗筷,就是端盤子,端盤子有講究,手怎么托,菜從哪個口走,還有倒酒,先誰后誰,錯了,客人要給你白眼,此外就是站在一邊看那些男男女女們喝來吃去。那會兒她小,帶來的辣子吃完了就想家想媽,想憑啥本地人就可以對她們這樣呼來喝去,想歸想,還得老老實實地上班。第二個月,工錢漲到300元,老板說,好好干,還給你加工錢。她那時年輕,除了想掙錢,還想找個能說個話、給自己壯壯膽的人。沒多少日子,她看上了當大廚的同鄉,于是兩個人的戀愛就在這“你燒菜,我端盤”的循環往復中發展、壯大、成熟。
戀愛是快樂的,可工錢總不漲她就不快樂了,男友先走了,換了個小店,老板每月給開2500元。她咬咬牙也走了,可只干了一年多,她又回來了。她說,那店老板的工錢雖多給了幾個,卻不尊重人,來了有錢有勢的客人就讓她陪酒,她不干,自己雖沒幾個錢,卻有尊嚴,尊嚴是錢買不來的。忍了幾次,終于有次沒忍住,沒輪上老板炒她,她把老板炒了!只要自己自尊自愛,誰也輕賤不了你!她又回到當初的餐館。
1998年當她的工錢漲到600元時,倆人結了婚,第二年有了個兒子。她只歇了一個多月就上班了,孩子由她雇的保姆帶,她掙的錢付完保姆的工錢也就剩下一二百元。沒法子,誰叫她不會帶孩子。
此后,她還真覺得跳槽沒多大意思了,哪的老板都一樣,都沒把她這個外來妹和本地小妹一樣看。餐館給本地小妹都上了社會保險,可沒給她們這些外來妹上,弄得一同來的姐妹都走了,就剩下她一個。還有那些領班,沒一個是外來妹,都是本地的,她就想不明白,她干了這么多年,哪點兒業務不如來了就當領班的本地人。她不走是因為她覺得老板還行,不那么過分,只要下了班,不干涉她們的。她就又打了一份工,給一家有錢人做小時工,拖拖地,擦擦窗,抹抹桌子,曬曬被子,一個月下來能掙600元。
她說,這十來年,她還真悟出些道理,要是讓她再活一回,她會好好念書的。讀書好,能懂道理,懂了道理就能待人寬容,就能遇上事多為別人想想,誰有個難處,就該伸把手。就是給人做小時工,她也萌生了改變自己命運的想法:服務員吃的是青春飯,再過幾年,歲數大了,就是老板不炒她,她也干不動了,所以現在有空讀讀家政方面的書,做做準備,她想再攢上幾年錢,湊個四五萬元,回家鄉的小城開個家政公司,肯定能活出點兒滋味。
做個小販 我被“城管”追得滿街跑
34歲的朱迪華生命的一半在流動中,17歲那年一頭撞進深圳,6年后又去了湛江,在韶山關當過兩年包工頭后,來杭州打零工,眼下他和老婆在杭州市一個叫瓜山的社區做水果販子,生意還過得去。
朱迪華的老家在湘西一個叫雙峰的小縣里,祖祖輩輩都是赤腳的農民,他上過一年初中,家里窮就不念了。17歲的那年,有個去過深圳的朋友回來和他說,深圳好,錢好掙哩!朱迪華的漂泊就從朋友的那句話開始了。
擠了幾天火車,朱迪華到了深圳,真長了見識,小樓也比縣上的大樓高出許多,街上明晃晃,白天黑夜都是人,不像家鄉天一黑,人就都睡下了。朱迪華在深圳找到的掙錢營生是賣小籮,一種居家過日子用的篩面的家什,賣了三年小籮,他掙到的錢把家里的土磚老屋變成了紅磚水泥造的大屋,三個兄弟一人一間,老爹老媽說的那句話,讓他現在想起來都感動:還是老二有出息!這還不算,他還給自己娶了一個在周邊村子里都說得過去的媳婦,只是第二年生兒子沒夠上法定婚齡,被罰了3000元。可說這事時,他臉上分明漾溢著幸福。
做小販不苦,但熬人,沒人買,心急,人來了,討價還價,心煩,一出來就是一天,有時候真沒人買。但更不痛快的是朱迪華做小販時,常要被“城管”和“工商”們追得滿街跑,他也被逮著過幾回,小籮都被沒收了,還罰錢,心痛歸心痛,生意還要做!一個小籮本錢不過幾角,卻能賣四五塊,只要接著干,就能掙回來!
和媳婦又賣了三年小籮后,夫妻倆去了湛江,這回不光賣小籮,還賣小鍋、小桶和他能想得起來的小雜貨。掙下些錢后,他又去韶關當了兩年中國最小的包工頭,給韶關的一個水電站做工,伙計是他從家鄉帶出來的五六個表親。
他說,他們連他還不如,他好歹識些字,那幾個表親身上除了一把子力氣,啥也沒有。那兩年,他上面的大包工頭還真沒拖欠過他工錢。他說,這是因為他在包工前,考查過上家的經濟能力和信譽。他看過他的真身份證、房產證,他要賴他們的錢,他就去法院告他!因為朱迪華有個表叔是當地法院的,能給他出主意,不會讓他吃虧。
朱迪華是6年前來的杭州,韶關的工程完了,有個朋友說,杭州也行,地方美,錢好掙。來杭州后,先做零工,砌大樓,一天50塊,天天結,沒吃虧。錢掙下了,開個小店,把在廣東打工的老婆叫來一起賣水果。
問朱迪華,對這個城市有沒有認同感?他說,他只是半個杭州人,因為他的根還在湘西,那兒有他的父母和已經12歲的孩子。
夫婦倆一個月的飯錢三百元就夠了。他說節儉是為了攢錢,將來買個樓,把爹娘也接來,可他也知道杭州的房價高,所以買房子還是他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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