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們見著溫總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瑞醒了,嚷著要喝酸奶。
李貴樹到處找,始終找不到草溝堡鄉(xiāng)那種5毛錢一小瓶的酸奶。他走到更遠的地方。
就這樣吧,聽天由命。他這樣想。
時間接近下午3點鐘,李貴樹空著手回到候車室,空氣中熱烈的氣氛已經散去。這里還和此前一樣,只是妻子和姐夫都在流眼淚,孩子在妻子懷里,他們的身邊是幾位黑衣服的工作人員,“看上去很有文化”。
生性木訥的他一頭霧水。即便給李貴樹十個腦袋,他也想象不到,就在他離開的半個小時里……
“俺們見著溫總理了。”妻子哭著說。準確的時間是2月16日下午14點49分——李貴樹會像記得自己的生辰八字那樣,記住這個意義非常的時刻。
“當時我的頭發(fā)一下子就站起來了!”李貴樹后來每次說起這個事,嗓門就變大,口音抑揚,跟唱歌一樣。
對于農民李貴樹而言,溫家寶只是一張?zhí)焯斐霈F在電視里的微笑的臉,“天底下的事都歸總理管”。
之前,在他生活里最大的官,是鄉(xiāng)長。
轉瞬之間,從鄉(xiāng)到縣再到市、省領導??身份好比旱地拔蔥,自己雙腳都離地了,耳邊生風。
“比中了500萬大獎還高興!”李貴樹后來才知道,中國的白血病患兒家庭超過400萬個,但總理親自救助的患兒,就是他家的李瑞一個。
后來,溫家寶跟網友解釋,“出于一個普通人的同情心,我和同事們一起湊些錢來給他治病”。
隨后溫總理又說:“我畢竟是一個總理。因此,我要想的是更深層次的東西,那就是如何完善醫(yī)藥衛(wèi)生體制改革的方案,如何建立兒童重大疾病的救助制度。這些事情我們都在做著,但是我們的力度還不夠。”
當晚,在溫家寶的安排下,李瑞住進了全國最大的綜合性兒科醫(yī)院——北京兒童醫(yī)院。這是以往的李貴樹想都不敢想的。在這里,一位白血病患兒入院押金是3萬元,單這一項收費就頂他20年的收成。
2月16日晚上,李貴樹和楊正魁在北京兒童醫(yī)院的地下招待所里整夜沒合眼,說起這半年的大起大落,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這天,北京下了2009年以來的第一場雪。李瑞就是生在兩年前的一個大雪天,姥爺給他起名“瑞”,取“瑞雪兆豐年”的意味。
“連老天爺都被我們李瑞感動了!”李貴樹咧開了黝黑的笑臉。
“公眾人物”
第二天一大早,北京兒童醫(yī)院血液一區(qū)的門檻幾乎被踏破。
由于李瑞住無菌病房,母親王志華也全程陪同,病房外守候的李貴樹就成為媒體追蹤的焦點。
“從來不知道記者長啥樣”的李貴樹,在幾天之間,經歷了天南海北的記者,扛著攝影機的、按著照相機的、拿著筆記本電腦的??記者們里三層外三層把李貴樹和楊正魁團團圍住,東一句、西一句地問,他倆就東一句西一句地答,有時同樣的問題回答三四遍。
李貴樹是個性情憨直的人。一說起孩子的病和沒完沒了“拆錢”的日子,他就像揭開了陳舊的傷疤,眼淚大顆大顆掉下來。一說起總理的恩情,他就咧嘴開始笑。
旁邊是另一群白血病患兒的父親。這群中年男人大都眼皮紅腫,泛黃的眼白布滿血絲,煙一根接一根地抽。有時他們靠上前對記者說,“也幫我們呼吁呼吁吧”。
擁擠間,不知誰對李貴樹說了一句,“到別處去,不要影響醫(yī)院秩序”,李貴樹想想也對,就不再去病房門口,天天在招待所門口的大壩里蹲著抽煙,“怕被圍觀”。
入院之后,最先趕來醫(yī)院的是專家。
2月17日一大早,衛(wèi)生部就出面調動天津、北京的血液病專家來為李瑞會診。主治醫(yī)生跟李貴樹說,孩子病情尚可控制,好在來得及時。
趕來探視白血病患兒李瑞的第二撥人是領導。
從2月17日下午起,從河北省委書記張云川到蔚縣縣委書記王志軍都陸續(xù)送來了慰問金和慰問品。
河北省委書記委托副省長帶來了問候,張家口市委書記跟李貴樹留下話,“有什么事,跟縣里、市里講。”并特別囑咐蔚縣縣委,“對他們的生活要多想辦法。”
“我剛把總理救助我兒子的消息告訴家里,村長就來電話了,接著鄉(xiāng)里的、縣里的領導,連張家口的市長都親自給我打了電話!其實我連市長是誰都不知道,他們也根本不認識我。”李貴樹笑呵呵地說。
不過,在同一所醫(yī)院同一病區(qū)的薛志剛和胡志全卻沒有李貴樹的福氣。他們也都是河北蔚縣的農民,為了孩子的病,賣了房子、甚至借高利貸來到北京,如今幾近山窮水盡。但他們壓根不知道,領導們曾經來過。
這幾天,在他們的老家蔚縣草溝堡鄉(xiāng)高莊子村,盡管高山的路面已經凍成冰板,車輛無法行進,李瑞60歲的姥姥還是迎來了四撥拜訪者,有天津的、有張家口的。李瑞成為蔚縣街頭巷尾的美談。不管縣城還是鄉(xiāng)下,人們都知道,草溝堡出了個白血病患兒,因為偶遇總理,住進了北京最好的醫(yī)院,還上了中央電視臺。
李瑞的父親、大南山脈的農民李貴樹一躍成為北京兒童醫(yī)院的“公眾人物”,無論他走到哪里,總有人認出他那顯得過于滄桑的臉,不停追問他邂逅溫總理的細節(jié)。他開始注意自己的形象,每次吐痰,就會認真地彎腰吐到垃圾桶里,“城里不是鄉(xiāng)下,得給它講究點衛(wèi)生。”
陌生的來電不斷涌入他外地的手機號,多是不認識的人。有人捐款捐物的,有親戚朋友慰問的,有領導探視的,有時記者打過來,一嘮半個多小時,他心疼得干著急,又不好意思開口說這是長途。以前,李貴樹的話費一個月不會超過10塊,但這一個星期,他已經用掉450塊錢了,這原本是他賣胡麻給兒子看病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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