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改芳 攝
3月的一個早晨，內蒙古和林格爾縣舍必崖鄉臺幾村的村支部書記驅車八公里，帶著村民王來應和高三好到了渣打和林格爾村鎮銀行的營業廳，希望能獲得貸款。但開業已經一個多月的渣打村鎮銀行給他們的回復是，還不能發放貸款。
幾天后，中國證券報記者來到了位于北京密云的匯豐村鎮銀行，其信貸員也表示，因為缺少有效的抵押物，農戶貸款風險很大，匯豐目前也不向農戶貸款。
雖然對農戶貸款的興趣如此冷淡，但外資銀行在偏遠地區開設村鎮銀行、貸款公司的熱情還是很高：匯豐的村鎮銀行已經開到第五家，花旗的貸款公司也已經有兩家。外資銀行為何如此行事？在國有銀行因利潤微薄而從農村地區撤出以后，外資銀行真的計劃從農村地區，從農民身上賺到錢嗎？
農民急需貸款
今年開春，糧食積壓、沒錢買化肥的和林格爾縣舍必崖鄉臺幾個村的村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銀行貸款的支持。
因為內蒙古自治區的知名企業蒙牛就落戶呼和浩特市和林格爾縣，因此和林格爾以“乳都”自居，這里的支柱產業還有淀粉生產和牛羊肉加工。距離和林格爾縣城8公里的臺幾村近幾年的農作物以玉米和土豆為主——玉米是牛、羊的主要飼料，土豆則有兩條銷路：質量好的作為蔬菜，售價可達五毛；挑選剩下的以較低的價格賣給華歐淀粉廠制成淀粉。華歐淀粉廠是和林格爾縣的另一家支柱性企業，十幾年來都是臺幾村最主要的土豆收購方。
從08年年中開始，先是油價暴漲，運費倍增，臺幾村的土豆無法再運往長沙、武漢等地。油價下降后這條銷路也未能恢復。接著，淀粉售價每25公斤降了40元，華歐淀粉廠收購土豆的價格也跟著下降。
“再好的土豆也只能賣給淀粉廠。淀粉廠去年的收購價是每斤兩毛八，今年恐怕連兩毛也賣不到。”王老漢說。而且華歐對土豆的采購到現在還沒開始，比往年晚了兩個月左右。
接踵而來的是蒙牛的乳品銷售量因三聚氰胺事件驟減，其對牛奶的采購量也急劇萎縮。不少奶農只好把奶牛當肉牛賣掉，這直接導致了玉米在臺幾村的積壓，連村支書家里都積壓了2萬多斤玉米。開春了，化肥、種子的購買又少不了錢，而化肥價格下降的幅度遠比不上玉米、土豆價格的下跌。
形勢緊急，在任干了13年，村支書第一次為村民貸款奔走——帶著村民直接到縣城，上銀行找貸款。
實際上，王來應種了三十多年地，只有一次從信用社貸出過30塊錢。而幾年前，工行、建行等從和林格爾縣撤出了，和王老漢這樣的農戶打交道的只剩下了農行和農村信用社。
“像我們這樣的農民去了，貸款三、五萬，人家不接待。”王老漢說。要和信用社打交道，必須托村支書找到相熟的信用社領導，領導再讓業務員和農戶聯系。“信用社的貸款利息是八厘，還得把貸款的一部分送給銀行辦事的人。利息加上送禮，總共一分五左右。”
為了解決農民問題，華歐淀粉廠專門召集和林格爾縣幾個村的干部開了座談會，剛開業的渣打和林格爾村鎮銀行也在受邀之列。借著座談會，渣打宣布了它和中資銀行完全不同的貸款政策：不搞請客送禮；農民自己的宅基地、耕地都能做抵押；村干部、公務員可以為農民貸款做擔保……
但一個月后，王來應跟著村支書親自登門，希望貸款3萬元，且有村支書愿意擔保時，渣打卻回絕了他們。
與此同時，渣打村鎮銀行與華歐、蒙牛等并非“村鎮”上的那些大企業卻保持著密切接觸。
不可能的貸款
王來應等村民可能想不到，渣打許諾給他們的貸款政策也許近期難以執行。
“不發貸款是渣打銀行自身的問題。我們下發開業批復的時候，肯定是允許他同時開展經營范圍內的所有業務的，不可能只批了存款，不批貸款。”內蒙古銀監局工作人員稱。他明確表示，農民的房產、耕地由于沒有產權，根本沒法變現。渣打說要用這樣的抵押物要么是圖個心理安慰，要么就是作宣傳。
渣打和林格爾村鎮銀行注冊資金1000萬元，從其2月初正式營業起，就開始辦理存款業務，應該有充足的資金為農戶提供貸款。今年2月中旬開業的北京密云匯豐村鎮銀行目前也沒有開始對農民發放貸款。
“我們正在和密云縣農委接觸，希望他們能為農戶貸款提供擔保，我們才能嘗試為農戶發放貸款。因為農戶貸款缺少有效抵押物——農戶的宅基地、耕種的土地等都沒有產權。而農民手中的糧食隨時都可能變質，價格變化也非常快。所以農戶貸款的風險很大。”匯豐密云村鎮銀行的工作人員介紹。
交行首席經濟學家連平表示，“如果外資行只是簡單地選擇面對農村，我相信他們是沒有機會的。”
《村鎮銀行管理暫行規定》第三十九條規定，村鎮銀行在繳足存款準備金后，其可用資金應全部用于當地農村經濟建設。村鎮銀行發放貸款應首先充分滿足縣域內農戶、農業和農村經濟發展的需要。確已滿足當地農村資金需求的，其富余資金可投放當地其他產業、購買涉農債券或向其他金融機構融資。
“如果嚴格按照村鎮銀行的經營范圍開展業務，村鎮銀行不可能賺錢。除非它超范圍經營。”內蒙古銀監局的相關人士坦言。
曲線“進軍”工商業
“我認為渣打是沖著蒙牛來的。”當地銀行業某相關人士分析。“在內蒙古，和林格爾村鎮銀行是渣打的唯一據點。可以說只要有了這個據點，哪怕它只是個儲蓄所，渣打就可以對內蒙古的所有大企業進行營銷了。至于對村鎮銀行的監管要求，那只是形式上的。”
實際上，當時渣打銀行共申請開設兩個機構：渣打呼和浩特市分行和渣打和林格爾村鎮銀行。“我想渣打是希望在業務上有所呼應吧。”內蒙古銀監局相關人士介紹。但最終只有村鎮銀行獲批。由于是內蒙古首家外資銀行，為了引進渣打村鎮銀行，當地政府提供了包括稅收在內的很多優惠政策。
由此，外資銀行熱衷設立村鎮銀行的意圖就很清楚了：他們希望在資金充裕的城市、大企業集中的地區開設網點。但在大城市開設網點較難獲批、大城市銀行業競爭激烈的情況下，既響應中央支持“三農”的號召，又能享受優惠政策，還能收到宣傳效果的村鎮銀行便成為其首選。
“外資銀行和我們不一樣，我們的網點多。如果我們在和林格爾開網點的成本高于在當地的利潤，我們就會撤掉這個網點。因為即使蒙牛注冊在和林格爾，我們還可以在呼和浩特拿下對蒙牛的貸款。”中行呼和浩特分行的相關人士分析。
仔細分析目前外資村鎮銀行的選址，其跟蹤大客戶，配合各地分行開展業務的意圖就非常明顯了。
例如匯豐銀行更傾向于選擇毗鄰經濟開發區的地方開設村鎮銀行。新近成立的北京密云匯豐村鎮銀行選址密云縣新東路，而密云經濟開發區匯集了伊利、太子奶、今麥郎、韓國萬都等知名企業。
2007年12月成立的湖北隨州匯豐村鎮銀行是匯豐在國內的首家村鎮銀行。該行行長明確表示，初始階段將主攻當地出口型企業，為其提供相關貸款服務。同星農業董事長楊生洪是隨州匯豐村鎮銀行的第一位客戶。同星農業就落戶隨州經濟開發區。該開發區內還有武漢健民集團、波導隨州公司等企業。
內蒙古銀監局的相關人士表示，由于準入門檻低、受到政策鼓勵，近一兩年內有大批村鎮銀行成立。而相關機構對村鎮銀行的配套細則缺失，例如執行怎樣的利率、出了問題怎樣清算等，幾年后這類機構的風險可能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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