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改《規劃綱要》提出“克服社會用人單位單純追求學歷的傾向”,能否解開高職教育“低人一等”之結
文/《瞭望》新聞周刊記者周大平
北京教育考試院3月24日傳出的消息并不樂觀:12所高職自主招生試點校報名確認考生僅6700名,比去年減少了2000余名,可謂“大幅下降”。其中,報考人數過千人的北京勞動保障職業學院、北京信息職業技術學院,均比去年減少了數百人;而只有440人報考的北京經濟管理職業學院,也比去年減少了200余名。
我國經濟結構的技術含量不高,一向被認為是近年間大學生就業整體上越來越難的重要因素之一,也即整個社會產業結構的調整,還沒有跟上高等教育發展的步伐。
前景看好
“國際金融危機開始后,本科院校就業率平均下降了3個百分點,其中211大學就業率下降了4個百分點,唯有高職院校沒有降,而且薪資降幅最低”。3月初,麥可思教育咨詢公司董事長王伯慶在一次研討會上說,“2009年我跑了幾十所高職院校,簽約率都不錯。近期國家產業轉型升級變化越來越明顯,對高職學生需求也越來越強勁。其中示范性高職院校的就業狀況超過了兩成半的本科院校。”
我國高職院校在過去的10年間發展很快,2007年在校生規模已占大學生總數的52.7%。據騰訊網與麥可思公司一項最新調查,2010屆大學畢業生截至3月底簽約率為39%,比上屆同期簽約率上升了6個百分點,其中高職畢業生不僅簽約率一路領先于本科,而且其簽約月薪額度與本科的差距在繼續縮小。
高職教育被看好的原因:首先是我國產業轉型升級加速,為高職人才提供了比普通本科人才更廣闊的空間。容納大學人才最多的當屬服務業,而目前服務業在我國GDP的構成中僅占40%,未來10年我國服務業的發展,無疑會對高職人才的需求加大。
其次是我國外出打工的農民工結構今非昔比,其中占60%的80后、90后新生代農民工約有1億之眾。這些初、高中畢業的年輕人,需要進一步接受中職、高職教育以提高技能。未來10年,如果高職向新生代農民工開放,其發展空間要比普通本科教育大。
政策歧視
不過,從全國而言,高職相對高的就業率并沒有引發高考考生選擇高職的熱情:能進本科絕不進高職,依然是考生司空見慣的選擇;每年放棄錄取、選擇復讀的考生有四五十萬人。
為什么會是這樣?主要研究高等教育、教育公共政策的上海交通大學教授熊炳奇,通過分析高職教育的發展環境,發現高職依然受到明顯的政策歧視——
歧視一:高職在高考招生中,不僅給人感覺是最差學校,而且事實上也只能錄取高考分數最低的學生。
歧視二:高職學生的求職受限,以報考公務員為例,很多崗位明確要求報考者必須具有本科學歷,把高職學生擋在門外。
歧視三:高職學生的繼續求學空間狹窄,其繼續求學的途徑無外有“專升本”和接受網絡教育、自考助學的本科教育,前者名額十分有限,“211”大學都已不再接受“專升本”,而后者網絡生、自考生的學歷受到歧視則是眾所周知的。
高職教育身份的不平等的確由來已久。此次教改《規劃綱要》在制訂之初,高層領導就關注到這個問題。為此,教改《規劃綱要》“體制改革”部分中提出“克服社會用人單位單純追求學歷的傾向”。
但一些教育專家認為,僅僅有此提法難以扭轉現實中不平等的局面。比如就業中的學歷歧視,且不說一些大學在招收研究生時都明確提出不招自考生,就連“985”大學在招聘辦公室工作人員時,擁有“三985”(即985大學本科畢業、985大學碩士畢業、985大學博士畢業),都會成為應聘者制勝的籌碼。再比如高職學生的升學出路,教育部的思路是今后高職也將設碩士、博士學位,然而這條為高職學生繼續深造提供的路徑能有多寬,并不明朗。
分類考試的現實
此次《規劃綱要》“體制改革”部分中提出了“逐步實施高校的分類入學考試”,此舉與高考改革的方向是一致的,可家長卻擔心分類考試會加重考生的負擔。因為即使實行分類考試,大多考生仍會參加本科考試,他們只有確認未被本科院校錄取后,才可能選擇高職。
早幾年,上海和浙江就已經實行了類似的本科和高職不同的錄取辦法,比如考生若只報考高職,將在高考中少考一門學科。實踐中很多考生并不買賬:他們寧愿多考一門,也不只報考高職。少考一門對考生尚且沒有吸引力,何況實行分類考試后比上述辦法還要多一次考試呢?
比較高考招生多年來把高職放在最后一批錄取的做法,“分類考試固然可以淡化批次概念,可是與“211”大學的聯考、大本院校的全國統考相比,高職的省內命題還是給人感覺低人一等”,熊炳奇由此說起對分類考試效果的質疑。
在他看來,讓考生的考試選擇權增加,前提是要提供對學生有吸引力的選擇;讓高校的選拔精準性提高,前提是要擴大高校的招生自主權。可是目前教育部對分類考試的思路,既沒有充分考慮受教育者對高職教育的需求,也沒有充分考慮社會對高職人才的需求。
其實,類似的問題不僅存在于分類考試,在我國對高職教育發展目標的設定上,也十分突出,比如《規劃綱要》提出,到2020年我國高職教育在校生將增加15.6%,達到1480萬人,那么,屆時我國的產業結構調整將如何,會創造多少就業崗位,這些崗位需要具備何種能力和素質的人才,這都與高職教育如何發展關系密切。沒有這樣的前瞻,就難免會出現更嚴重的人才培養與社會需求脫節問題,從而使大學生的就業形勢更嚴峻。
能否打破戶籍限制
“教育改革是一個系統工程,必須對真實的社會需求進行充分的調查、研究、分析。”熊炳奇認為,從分類考試所引起的爭議看,針對高職教育的發展,相關的調查、研究并不充分,這使得改革的具體措施沒有直面現實中的問題。如果將受教育者對高職的評價和社會對高職的需求聯系起來,將可能找到適合我國高職教育發展的考試改革和教育改革模式。
比如在分類考試的設計中,熊炳奇建議,應實行高職院校完全自主招生,而不必再舉行全省統考。2009年,上海有21所高職院校的12000名招生計劃,就是通過自主招生完成的,參加高職院校自主招生考試被錄取的學生,不再參加高考。而教改《規劃綱要》提到的“分類考試”的改革思路,與之相比則顯然是滯后的。
他說,實行高職院校自主招生,如果打破戶籍限制,允許農民工及其子女在當地報考高職,還可以形成促進教育公平、實現高職良性發展、提高勞動者素質的多贏局面。高職果真如此招生,或許能夠率先實現《規劃綱要》“發展任務”部分中提出的“制定進城務工人員子女義務教育后在當地參加升學考試的辦法”。
至于對高職學生的出路設計,熊炳奇認為,應借鑒英、美等國管理職業教育、社區教育的做法,實行職業教育與本科教育的學分互認,使職業教育學生在求學中,可以轉到本科教育。教改《規劃綱要》“發展任務”部分提到的“搭建終身學習‘立交橋’”的構想,在實際操作中,只有建立自由轉學制度,保障受教育者在不同類別高等教育中自由流動,使各類教育在縱向銜接、橫向溝通中平等競爭,才能從根本上解開高職教育“低人一等”這個死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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