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堯,上古五帝之一,其所處的時代被世人頌為 “堯天舜日”。孔子說: “唯天為大,唯堯則之”。數千年來,堯被公認為是華夏民族的文明始祖。
臨汾 一直視堯為臨汾人,因為“堯建都于平陽”。至今,臨汾市堯都區還留有堯廟和堯陵。
而最近幾年,晉東南的長子縣則忽然提出“堯王故里在長子”的論斷。
五千年文明看山西。一些史前及夏商周的人物傳說,因為年代久遠,缺乏歷史遺存佐證,學術界研討中發生爭執在所難免。
但是,一種不好的傾向是,某些地方政府越來越多地介入并干預學術研究,其 “醉翁之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
不光是山西。放眼全國,爭奪名人故里的戰斗四處發生,人們對此越來越司空見慣。這種多由地方政府主導的文化戰,不僅使學術研究走入誤區,也出現了不少病態之舉。
堯都區:帝堯故里當然在臨汾
6月5日下午,臨汾市堯都區城南。
這里是晉南根祖文化的代表、著名的堯廟風景區。落日余輝間,松柏與一大片古式建筑交相輝映。廟前的廣場里,游商小販絡繹不絕,但這絲毫無損整個景區的莊嚴肅穆。
堯廟是歷代國祭的場所,康熙年間“為地七百畝,為屋四百間”,康熙皇帝曾在堯殿御筆親題“光披四表”。
高樹德,當地公認的堯文化研究專家,現任堯都區文物旅游局書記。而堯都區文物旅游局,居然就設在堯廟隔壁,顯示出堯廟在當地的地位。
高樹德認為,古稱平陽的臨汾市“已經是史學界公認的帝堯古都”。
堯的很多歷史傳說,其分布均以堯都區為中心。比如,堯都區西山有姑射仙洞,傳說為帝堯成婚的洞房;堯都區東北還有堯出巡經過的擊壤處和堯訪康衢的康莊堡……
史料記載帝堯“姓伊祁,名放勛,號陶唐氏”;堯廟西南5里的汾河東岸,恰有一個伊村——堯姓“伊祁”,而伊村則是全國惟一。如今,伊村姓伊者雖已不多,但全體村民均以是堯的后裔而自豪;臨汾霍州東山有陶唐峪,傳說是帝堯的避暑行宮。
堯都區城東30公里的大陽鎮北郊村,至今有堯陵,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當地傳說,葬堯時人們掬土成陵。墓高50米,周長300余米,為三皇五帝中最巍峨的陵墓。
緊鄰堯都區的洪洞縣有羊獬村,傳說帝堯出巡在此時,得到了能辨忠奸的獨角獸羊獬,還將兩個女兒娥皇、女英寄養此處;后娥皇、女英嫁給舜。舜居洪洞西山的歷山,至今羊獬和歷山兩村仍有接姑姑送娘娘的習俗,數千年從未間斷。
制陶是堯時期最重要的產業。位于堯都區東南塔兒山(古稱崇山)腳下的“大夏之墟”——陶寺遺址的發現,不僅轟動了世界,而且為帝堯建都臨汾提供了確鑿證據。
人常說“五千年文明看山西”,但史學界則公認“五千年文明看晉南”——堯給堯都區留下了寶貴的歷史文化遺產,但長期以來并不為世人注目。1965年,堯廟被列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1998年,犯罪分子縱火焚毀了堯廟廣運殿。高樹德說“這成了保護、挖掘這份遺產的轉折點”。當年,當地政府財政撥款,并呼吁海內外華人捐款,重修了廣運殿;此后,歷任政府又對堯廟進行了大規模的重修擴建。
2000年,經民政部審核,臨汾市更名為堯都區,而“臨汾”則成了地級市,下轄堯都等17個縣市區和兩個省級開發區。當年,首屆“海峽兩岸堯文化交流會”召開。
今年3月17日,臨汾市委牽頭,堯文化研究會正式成立,市人大主任劉合心任會長。這個機構的主要工作是整理、保護和發掘“帝堯和其臣民所創造的思想、政治、文化等方面的成果,以及相關的文物、遺跡、傳說和故事”。
這樣,臨汾對堯的研究從以前的民間為主提升到了政府、專家的高度。
今年清明前,臨汾市對堯陵啟動了“300年來規模最大的一次修復”,一期工程將于今年9月竣工。
長子縣:由兒及父拉網調研
堯都區西北的王曲村有一大土堆,傳說是堯子丹朱的墓;但是,位于晉東南的長子縣,其名字由來也與丹朱有關,傳說丹朱被封于此地。
愛屋及烏,由兒及父。這兩年,長子縣認定長子也是丹朱父親堯王的故里。
這個說法始于太原師范大學李蹊教授的一篇論文。2005年9月,李蹊的論文《丹朱封長子考——兼論堯的生地、發祥地和興旺地》傳到了長子縣。這篇論文引起長子縣委、縣政府的極大興趣。不久,長子縣政協邀請李蹊到長子做學術報告。
李蹊的報告點燃了長子縣“爭堯”的熱情。隨后,長子縣政協下發通知,組織官方力量,對帝堯展開了大海撈針式的調研。在調查研究的基礎上,長子縣編輯出版了《堯王與長子》一書。
去年12月,長子縣成立了堯文化研究會,會長由長子人申修福擔任。申從政府機關退下來后,專職從事堯王研究。
申修福堅定認為“堯王故里在長子”,他說了以下幾條理由。
堯王出生于長子。其理由是古籍記載“母陳豐氏,曰慶都,生堯于丹陵,是曰放勛”。而這里所說的丹陵,就是現在長子縣南與高平市交界的丹朱嶺;
堯王初“封于陶”。“封于陶”就是把“陶”這塊地方分給了堯王。史書記載:堯王“年十三……封于陶”。而長子有陶唐村、陶壇場遺跡,長子自古以來有陶鄉、堯鄉的稱謂;
堯王歸宿于長子。申修福說,史書記載堯一百歲時死于陶,而陶就在長子;
……
今年3月底,長子縣邀請省城專家學者召開了“堯王故里暨堯文化研討會”,進一步對堯王故里在長子進行論證;下一步,長子縣還將邀請全國的專家學者對堯王故里進行論證。
名人之爭 狼煙四起
不僅堯都區和長子縣在爭堯,外省一些縣市也加入戰團。上世紀90年代初,河北順平縣就在權威報紙上刊登廣告,說堯王故里在順平;江蘇亦召開研討會,論證堯的故鄉是江蘇。
最后,堯陵在哪里也出現多種說法。山東某媒體宣稱“堯帝陵最終確定在菏澤”,但又稱“菏澤歷來屬于黃河的泛洪區,現在的堯帝陵雖已沒有文獻記載中的樣子”。
不只是堯王。事實上,對歷史名人的爭奪,最近在全國已成潮流,大有泛濫之勢。這些熱點爭端主要有:
舜之爭:舜耕歷山,這個典故國人耳熟能詳,但歷山在哪里?我省垣曲、翼城、沁水交界處有歷山和舜王坪,洪洞縣西山有歷山;但山東為爭奪“舜王”,很多文化場所、賓館、樓盤以及旅游設施都把名字與舜掛鉤,還辦了一個“舜網”的網站。
老子之爭:河南人認為老子的故里在洛邑,于是建了老子文化廣場,拍關于老子的電視片、搞文化節;但安徽人認為老子是安徽渦陽人,也大打“老子”牌,開發老子文化。
姜子牙之爭:姜子牙在中國家喻戶曉,現在諸多地方在爭姜子牙故里,其中有山東說,許州說,新蔡說等。
皇甫謐之爭:皇甫謐是中華“針灸鼻祖”,寧夏、甘肅兩地媒體、網民為爭論其歸屬地,吵得不可開交。
諸葛亮之爭:今年,湖北襄樊舉行儀式,紀念諸葛亮出山1800周年。但是,諸葛亮躬耕之地有湖北襄樊和河南南陽兩種說法,嘴官司打了多年。
還有浙江蕭山、諸暨和紹興搶奪西施故里;河南和湖北搶奪花木蘭……
小說虛構的人物也爭個不休,孫悟空、梁山伯祝英臺也有人搶,“一些神話人物被勒令還俗”。比如說孫悟空,福建學者聲稱發現了孫悟空的墓地,山東教授則考證出泰山是“花果山”的原型。
正面人物還好說,爭奪反面人物就有點不可思議。針對西門慶和潘金蓮,山東陽谷縣和臨清市就各自開發了《金瓶梅》文化旅游區;而安徽人則建起了《金瓶梅》遺址公園,并宣稱“西門慶是安徽人,是徽商的杰出代表”。
“文化保護”標簽下的利益之爭
在全國風行的炒作古代名人潮中,最熱門的還是“找祖宗”,而后是祭祀祖宗。繼炎帝、伏羲、女媧、堯、舜、禹等等后,還有大批的地方神、民族神、行業神近年逐漸進入各地政府的“公祭”行列。公祭的同時,伴著爭奪方的大量“口水”:伏羲被河南周口與甘肅天水祭拜,帝舜被我省運城與湖南寧遠祭拜,女媧受到我省萬榮和洪洞、甘肅天水、湖北平利、河北邯鄲等地的追捧,炎帝則在我省高平、河南焦作、陜西寶雞、湖南炎陵等地同時受到公祭。
山西大學旅游學院劉改芳博士說,中國的古籍太過豐厚,相互抵觸者不少,致使后輩爭辯不已。后人都愿讓“芝蘭玉樹生于堂前”,名人故里之爭,實質上是利益驅動下的資源經濟博弈。
劉博士說,每挖掘一個名人故里,就可以開發一個旅游景點。游客有觀賞山水的,也有欣賞文化的,“到山東,看的就是儒家文化;到北京看的就是明清文化;而到山西,看的則是根祖文化”。在這里,名人故里以及相關開發,就可以成為硬邦邦的經濟收入——這是最直接、最能看得見的原因;“再往深一層,名人故里之爭是對品牌的爭奪”,說白點就是“通過名人、通過文化,來營銷這個城市、這個地方”。
不少地方很看重這些帶有“尋根”色彩的營銷活動:修復“圣王故跡”,推動公祭活動,吸納海內外華人投資,成為了一些地方政府的共識。長子縣政府官員明確表示,論證堯王故里在長子就是“為的是旅游開發”;而先行一步的堯都區,其堯廟門票收入已由開發前的每年7萬元發展到了現在的過千萬。
劉博士認為,在各地對名人故里、遺跡爭奪和爭論過程中,形成了對中華民族文化的傳承,“這對于弘揚中華民族文化傳統,增強民族認同,增強民族自信心都是有好處的”。
但是,劉博士也不無擔憂。一些地方政府,只要能在本地“搜刮”出一個值得打造的歷史人物,就可以按照固定套路開發旅游。開發后的經濟效益也許出來了,“但如何厘清史實,則成了問題”。而把一些反面人物、神話人物也被拿出來營銷,本身就不是正確的態度;如果人為建造一些原本沒有的所謂古跡,更是對歷史的傷害。(記者 葉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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