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做一個合格的患者
崔永元:您下面是不是再談談患者,怎么樣才能當一個合格的患者?首先是不得病最好。
高強:患者得病都是萬不得已了。
崔永元:對。
高強:誰都不希望得病,但是由于環境還有自己的生活習慣等等其它原因,患病是不可避免的,患病以后都希望找好醫生,這是人之常情,也都希望能夠得到良好的服務,但是在現在的形勢下,群眾的需求和客觀實際存在一定的距離。存在這個距離怎么解決,我覺得不能光靠患者的容忍。
崔永元:都患者了,您聽聽這稱呼,就不能再給他提什么要求了好像。
高強:不是,作為政府來說,作為醫療機構來說,有責任通過改革,通過發展,我可能又講大道理了,要盡快改善我們的醫療服務環境,為患者創造一個就醫的環境,也為醫生創造一個比較好的工作環境,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但是改造就醫環境不一定把著重點就放在建到多少大醫院上,我們建不起,國家沒這么多財力,把所有的醫院都改造成像協和醫院這樣的。
崔永元:您隨便也說一下建個大醫院要花多少錢?
高強:你看要多大的規模?
崔永元:比如像協和醫院這樣的。
高強:我說得不一定準,如果蓋一個一千多張床的醫院要十幾億、二十幾億,這是很大一筆開支,而這筆開支如果政府有財力給投資可以,如果按照現在的辦法靠醫院自己去貸款、借錢,然后從病人身上看病收費再歸還,那病人的負擔還是很重的。所以我們今后是要把著重點放在加強農村和社區的衛生發展,這個主要由政府投資,改善環境和條件,要購買一些必要的設備,更重要的是加強大醫院和農村社區之間人員的交流,把大醫院的好醫生引導到社區去服務,這樣提高農村和社區的服務條件和水平,分流一些病人。
崔永元:我們家住在甘家口,我們在那掛一個號協和醫院的醫生會給我看病?
高強:不是你在那掛一個號,就是要有一些協和醫院的醫生到社區去服務,他不是整年在那兒服務,而是有所交流地去服務,這樣可以提升社區的服務水平,這些醫生到社區以后還可以就地培養一些社區的醫生。最近北京也有一些社區和醫院建立某種聯系,采取什么方式呢?社區的居民到社區去看病,如果社區的醫生一檢查說你這個病應該到大醫院去,他負責給你預約,不用到那去排隊,預約好以后說三天以后你來,他就三天以后去,那也解決了患者排隊看病的問題。還有一個難題比較不好解決,外地的患者大量到北京一些大醫院看病,這是不好組織的,他從外地來也不愿意到社區去看病。
崔永元:我們也不能說最好別來北京看病。
高強:那不能說。這是個非常復雜的問題。我們是希望通過政府、醫療機構、醫生和患者多方面的努力,通過加快發展、改革機制、通過嚴格管理,也通過一些信息的溝通,互相信任和理解逐步緩解現在存在的一些緊張因素。
主持人:您每天都在應對這些事情,您每天是高興的時間多還是不高興的時間多?
高強:好象不如我過去在財政部工作的時候高興的時間多。因為每天看到的都是病情,這兒有傳染病多少,那兒有醫患糾紛怎么樣,那兒醫生不滿意有什么呼吁,這兒群眾如何,是每天都處于一種矛盾的交織之中。
崔永元:您會不會覺得很難說話,比如說今天的對象就是醫生,或者說今天的對象就是患者。
高強:我不怕說話,我這個人是這樣的,面對醫生我看到他不足的,我會坦率地談出來,面對患者,剛才你說我好像有點向著醫生說話,其實我更愿意向著患者說話。因為作為政府部門來說,更重要的職責是保護13億人的健康。做好這個衛生工作,醫生不滿意做不好,因為他積極性調動不起來沒有人提供服務,但是13億人不滿意更做不好,所以這種協調關系是一個很復雜的關系,這里面政府要花費很大的精力。
高強: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醫患攜手共建和諧
崔永元:我們今天現場請大兩位觀察員,一位是我的同事中央電視臺的主持人楊銳,一位是姜素椿先生,他也是一位醫生,歡迎你們。不知道聽完高強部長的談話,你們有什么問題要問,有什么感想要發都可以說。
楊銳:我們談了醫患關系,但實際上忽略了另外一個很關鍵的環節,在您這個公共醫療衛生的行業里管醫生的人,就是領導者自身的廉潔和自律。我不知道您作為一個領導者,是不是只關心結果,不關心當中涉及到很多問題,制度問題、人性的問題,我們看到機構改革強調的三點,一個是政策的制訂、政策的執行、政策的監督,三者之間要相互制約,我想請高部長談一下人和制度之間的關系。
高強:說到人和制度之間的關系,中央一直提出來要實行依法治國,要靠制度管人,要制度管事,要制度管權,這其實確實是一個根本性的措施。大家說看病貴,貴在什么地方,一是檢查費用高,特別是大設備的檢查費用高,第二就是藥價高,解決這個問題怎么辦,就是要切斷醫生和藥品銷售之間的關系,醫生不通過賣藥來增加收入,醫藥代表也不要到醫院來從事這些不法的行為,醫生要通過提供優質的服務、提高服務質量、擴大服務數量贏得群眾的滿意,這樣能夠獲取到合理的幫助,這是今后的方向。
楊銳: 我有一種感慨,談到溝通我們不能不想到國情,溫總理說,在中國再小的事情乘以13億都是非常大的事情。剛才大夫講了,每天門診那么多的需求量,確實是超負荷運轉,所以要到一份理解對醫務工作者。但是說到刨根問底、追本溯源,這個問題我想到協和醫院的誕生。
楊銳:它是庚子賠款,清政府的腐敗導致了我們割地賠款,庚子賠款的一部分用來建立了,希望能夠成為一個現代化的醫療制度的試驗田,這里面涉及到一個中西方文化交流的問題,我們在感慨自己的國情,但國情是不是一個名詞、一個概念、一種現象、一種政策、一種托詞或者一種借口。我覺得是不是我們從協和醫院本身的建立,這味同嚼蠟那個歷史的回憶當中,尋找點一種其它的讓人啟蒙的,比如說我們能不能從科棣華大夫、白求恩大夫、南丁戈爾身上那種救死扶傷國際人道主義精神上面學到一種高尚的東西,這個時代太需要這些東西。
崔永元:有沒有肯定患者跟著一塊學。
楊銳:今天這個機會,借著您的名氣、借著這個欄目、借著央視的影響,其實就說一下各方對這個問題的思考,歸根到本質上是人的問題,人的問題,當然有人性,但更多是一種精神,這種精神不能孤芳自賞,說我們是文明古國,我們是禮儀之邦,但是很多情況下反映出我們轉型過程當中,社會老百新這種心態是非常復雜的。
崔永元:楊銳你可能不知道,坐在你身邊的這個姜醫生就是一個好大夫。
姜素椿:不敢說。
崔永元:這是我聽到您身邊的人給我們的反饋,說您一輩子都兢兢業業。
高強:不止這些,其實我們在現在的醫生隊伍中,像科棣華、白求恩、南丁戈爾這樣的好醫生一大批,其實最近幾年我們每年都推薦出一大批優秀醫生和模范代表,不知道大家關心不關心這個,我們不應該光關注那些負面的新聞,其實更應該關注正面的新聞。
崔永元:我的感覺好像是這樣,當時肯定都被感動但是忘得也快。
高強:這位姜醫生是真正的抗擊非典的英雄,在非典肆虐的時候,我們沒有現成有效的救治方法,大家都在探索,姜醫生作為一個傳染病方面的專家,從非典病人身上抽出血清注到自己的身體里,這是一種大無畏的犧牲精神,而且是一種探索,是一種奉獻,像這樣的醫生很多很多。
崔永元:姜醫生當時怎么想的,覺得這是應該做的。
姜素椿:剛才有些是過獎了,我從來不接受英雄這個名詞,說我是醫生我同意,學完醫到現在我54年一直在干醫,今年我79了,已經近80歲了。
崔永元:姜醫生我能不能問您來個具體的問題?比如您開藥的時候,剛才高部長說了貴的藥、便宜的藥,您會怎么下。
姜素椿:我也是遵循了以前高部長領導的原則,我有十個研究生,我跟他們講,我會診的時候也是,人說實話要有點良心,我有時候看到病人有的從農村來,好不容易把病確診回去了,因為確診以后他的病是可以治好的,我非常高興,走了為什么?交不起費。作為醫生,剛才講到對醫生有一些不良的反應這是難免的,在這個發展的社會當中出現這種情況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問題就是作為醫生的基本要求就是他的服務對象是人,不單單是人是病人,是有痛苦的人。第二,我覺得任何人,非典以后我們有個學校護士招不上了,害怕,當時就是不理解,如果理解以后我覺得誰都不會怕的,我覺得很多別的職業里面,記者也在很多危險的地方采訪,這是很自然的一種人的責任感,一種職責,我是從搶救病人這個小范圍來看,我知道高部長您是從大局分析這個問題。我是看得很窄的,我覺得應該這么看,首先有矛盾的時候要互相理解。舉個例子,非典以后我回到家里,當天接到第一個電話就是我一個病人,他說你回來了,我說是,他講的第一句話是對不起我,我說怎么這么說,他走的時候不知道父母死了,沒有告訴他的,48小時就要把尸體處理掉,因為怕傳染,我講你為什么這么說呢,我們沒有把你的父母治好,你還這樣說對不起醫生,你看他就是理解了我,我傳染你了,所以我對不起你,我覺得這個老百姓很可愛,他們家八個人有六個得非典,兩個人走了,剩下四個人,城里派人來一個人給一份血清,既治療了自己還可以治療別的人,你說這個人可不可愛,他是病人。
崔永元:姜醫生,第二個問題,醫藥代表不找您嗎?
姜素椿:醫藥代表以前也找,現在不找了,現在我不管事了,現在找不到我了,我對醫藥代表的看法,我同意高部長的意見。這是中國一個特殊的情況,主要還是為了錢做一些不應該做的事,這個事應該制止。
崔永元:部長,我覺得今天咱們談了這么長時間,我估計網上還會罵地,主要是罵我,說你請的都是醫生和未來的醫生,沒請患者,所以就不向著患者說話。
高強:我還可以找個機會請所有的患者對話。
崔永元:那咱們約好再做一期這樣的節目,這個節目我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您做好了嗎?
高強:我做好了。
崔永元:這個節目播出以后如果觀眾罵,最好就是罵咱們倆,體諒一下患者、體諒一下醫生,這個節目的目的可能就算達到了。
高強: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醫患攜手共建和諧。
崔永元:再次感謝高強部長來參加我們的節目,今天就是開了個頭,以后這樣的節目會很多,希望引起大家的關注,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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