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雜金融衍生品交易讓一些中國企業遭受“血洗”
一些中國企業冒然參與復雜金融衍生品交易,成為國際投行轉嫁風險的對象,最后造成了幾十億、甚至上百億元的虧損。實際上,吃下這些金融鴉片的,不僅有國字頭的大企業。之前我們在節目中也曾經報道過,一些香港投行機構在內地推銷一種叫KODA的金融衍生產品,不少國內民營企業家把幾十年的心血都賠得一干二凈。風險和收益明顯不對等的復雜金融衍生產品,為什么會成為這些人的投資選擇?
賴建平第一次接觸KODA這種金融衍生產品,是通過妻子的校友張寧,這位在香港荷蘭銀行擔任私人銀行投資顧問的朋友,在2007年6月專程跑到北京,向賴建平夫婦介紹她所在的荷蘭銀行私人銀行。
荷蘭銀行(香港)私人銀行客戶賴建平:“我們當時就吃完飯以后,當場在飯桌上不到五分鐘,就簽了一百多頁的一個全英文的文件。”
作為律師,賴建平覺得這僅僅是一個開戶文件,只要帳戶里沒有打入資金,也就不存在什么風險。再加上對朋友的信任,賴建平并沒有了解這些英文文件到底是什么內容,就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賴建平:“她打著的名片是荷蘭銀行私人銀行的董事你明白吧,那董事,按我們的理解董事是公司的高管,不是一般人,既然你又是美國留學回來的,又是荷蘭銀行的高管,你還是我們的朋友的朋友,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不信任你呢?我還怎么可能去跟你,我說要求把一百多頁的英文文件翻成中文,我請律師來給我出法律意見書。”
簽署開戶文件之后不久,賴建平就把資金打到了這個帳戶上,對金融衍生產品完全不懂的賴建平,把自己財富增值的希望完全交給了這個香港荷蘭私人銀行的投資顧問。
賴建平:“因為我們既然是信任,是顧問,我們就言聽計從,她叫我們買什么我們就買什么,叫我們買哪個產品我們就買哪個產品,就開始一直做。”
黃偉業曾經是郝婷在花旗銀行的客戶經理,兩人還算比較熟悉,后來黃偉業跳槽到星展銀行之后,就不斷打電話給郝婷,希望郝婷成為香港星展銀行私人銀行的客戶。
星展銀行(香港)私人銀行客戶郝婷:“他當時給我講就是說,他們星展銀行是新加坡最大的國有銀行,新加坡是世界上最法制的國家之一,我說我的錢轉到你這邊的話,你每年綜合收益率你能給我多少?他說,高的話30%—50%,最保守的估計15%—20%。”
后來黃偉業專程從香港飛到北京,來見郝婷,并在會面的時候,讓郝婷簽署了在香港星展銀行開戶的英文文件。回到香港后,黃偉業為郝婷重新注冊了一家公司,并且在香港星展銀行開設了帳戶,專門用來投資KODA產品。至今這些文件還保存在郝婷的Email信箱里。
郝婷:“這全是英文,一個漢字都沒有,如果有就是郝婷兩個簽字是中文,這個公司的所有文件,沒有跟他當面簽的,全部是他Email過來以后,他給我指示,你在第幾頁的那個地方簽字,這個Email都有,我給他簽完以后,把這一頁傳真給他。”
根本不懂英文的郝婷,出于對星展銀行和黃偉業的信任,就在文件上一一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正是這些文件,星展銀行開始為郝婷購買這種叫KODA的金融衍生產品。
美國康奈爾大學金融學教授黃明:“當他們拿著什么哈佛的學位,西服革履的,然后代表著銀行,打著是總經理的名片,整個團隊來跟你,特別職業化的跟你談他們的投資產品,尤其是針對你們這種高端人士投資產品的時候,你很容易相信他們,因此當他們拿出這些一百頁的合同,你不懂的合同,要簽的時候,這種盲目的信任就導致你簽了這種合同。”
黃明博士在長江商學院的學生,有很多都是民營企業家,他們中的不少人因為投資KODA產品而損失慘重,而他們當初到香港投資,也是因為朋友的介紹,那些銀行銷售人員在介紹金融衍生產品時,往往描述這種產品如何能夠賺錢,但是卻不告訴投資者背后的巨大風險。
黃明:“當這一類的產品的風險極其不對稱,當你賺的時候,你就賺了一點,但是你虧的時候,底基本上沒底了,而這種風險極其不對稱的風險,往往西方銀行或者投行沒有向這些投資者完全披露,但是銀行告訴投資者這些風險的時候,我敢相信大多數的投資者都不愿意做這個合約的,我認為很多銀行不是所有銀行,很多銀行,沒有完全披露這個虧損的風險。”
黃明博士認為,有些銀行推銷員不僅不給投資者提示風險,甚至還背著銀行在客戶的開戶文件上做假。這是賴建平當時的開戶文件,我們看到除了賴建平的簽名之外,沒有一個中國字。但是這份開戶文件上卻顯示,他們提供了中文資料。
賴建平:“因為她當時都貼好小標簽在哪個簽字處,我們只是簽了一套空白東西,她既不給我們解釋,也不給我們商量,問我們應該怎么填內容,所以她把這套東西拿回去以后,她擅自在所有的地方按照她的需要給我們填內容,還有更惡劣的是,你看看,這個有個所謂的風險披露聲明,風險披露聲明好幾十頁全是英文的,結果你看它怎么說的,它說這個按照客戶選擇的語言文字也就是中文向簽字的客戶提供了本風險披露聲明,它說按照我的選擇,我選擇的中文向我提供了風險披露聲明,但是在哪兒呢?她要給我提供了,一定會讓我在上面簽字的。”
我們該如何面對金融衍生品?
前不久,在報道國內幾大航空公司投資航油套期保值出現巨虧的時候,我們也調查過其他幾家境外航空公司的業績,它們也都從事航油套期保值業務,但并沒有出現大的虧損,美西南航空甚至還獲得了一些盈利。這樣的業績對比說明在投資金融衍生品方面,我們確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新手。正因為如此,我們在面對金融衍生品的時候更應該慎之又慎。
在天津聚龍集團副總裁崔景士看來,判斷某一種金融衍生品是否“有毒”其實非常簡單。曾就職于國內最大的糧油集團,并代表集團長期在芝加哥期貨交易所從事套期保值業務的崔景士,目前在一家民營企業擔任執掌期貨業務的副總裁。他告訴我們,在上任還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已經有多家國際投行向他兜售金融衍生品。
天津聚龍集團副總裁崔景士:“就是說如果他作為賣方的話,賣給你這個產品,所謂產品的話,你告訴他,你說我作為賣方,你作為買方,還是同樣架構這個產品,這一摞合同對方簽不簽,很簡單一個道理,你愿不愿意買,一般的時候,我相信對方都會說我不愿意買,很簡單的一個東西,很簡單一個道理,還是引用巴菲特那句話吧:我從來不做自己看不懂的市場。”
常清:“露出我們有什么問題,就說我們人才有問題,就是說我們這次大的經濟機構,大的國有企業對現在市場經濟的認識和了解還是有距離,有差距的,就說他們對究竟如何進行套期保值,套期保值的目的是什么,怎么進行套期保值,這一系列問題我認為還沒有認識,人才準備也不足,那么往往都是什么,領導說了算,那么領導也沒有那么多時間去學習,所以說又盲目的相信華爾街投行,這就促成了問題的發生。”
黃明:“對國際投行來說咱們不要抱任何期望,國際投行能夠宰割企業宰割投資者,能夠謀取暴利而不受到法律制裁,他們絕對會做的,大家老批評國際投行貪婪,一百多年來,他沒停止貪婪過,所以這個很難從他們這邊管住,只能管住自己,怎么管自己呢?我認為就是作為我們的國企,要加強內部風險控制,不懂得的堅決不做。”
“我覺得尤其針對國企最重要的還是在監管層這個角度多做點工作,因為國企假如沒有明晰的法規,不許做這個不許做那個,他們會去做的,而且事后沒有責任,因此我特別贊同國資委最近推出的這一系列新的規章制度,把這些都,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都明晰化了,當我們加強監管的時候,而且追究責任的時候,要求披露的時候,確定不能做復雜衍生產品,那么會使得我們央企向下的衍生產品的業務改善很多,所以總的來說我覺得,我該學的教訓,很大一部分已經在國資委最近的通知中體現出來了,這一點我非常欣慰。”
半小時觀察:認清“金融鴉片”
鴉片給中國人留下的是一段屈辱的歷史和無盡的傷痛,而今天,被專家斥為“金融鴉片”的金融衍生品又讓眾多的中國企業和投資者遍體鱗傷。
黃明教授告訴我們,這種帶有對賭性質的高風險金融衍生品之所以在美國不敢賣,是因為他們有嚴格的法律,一旦他們膽敢銷售,美國的法律可能會讓他們傾家蕩產。而他們敢賣給我們,就是因為他們覺得,賣給我們,他們沒有多大風險。我們現有的法律還不能拿他們怎么樣?
他們能夠大行其道另一個原因是國內投資者對國際投行的盲目信任,身為美國康奈爾大學教授的黃明告訴我們,在美國,投行的經濟學家、高管很少有機會在公共媒體上發表自己的聲音,因為他們觀點、聲音背后是自身的利益,但是在國內,很多國際投行的經濟學家經常出席大型的活動,他們的觀點也充斥我們的媒體,成為主流的聲音。
在國際投行看來,那些對金融業務不太熟悉的國家和地區,無疑是最理想的傳遞對象。在這場赤裸裸的金錢游戲中,所謂價值和專業都是投行的精美包裝,只有風險和收益才是決定一切的籌碼。
吃一塹長一智,一些中國企業身上出現的金融衍生品巨虧風潮已經引起了國家有關部門的高度關注,相應的監管措施也在近期密集出臺。不過,我們希望這些企業,包括國內的投資者不僅要提高對金融衍生品的風險意識,更重要的是看清這些“金融鴉片”背后的貪婪和虛妄以及國際市場嚴酷的游戲規則,不要再輕信打著華麗招牌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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