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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華網四川北川5月20日電(記者朱玉、田雨)拿著這張白紙,所有的人都在發抖。
這是一張看不出來字跡的白紙。只有極其細心地將它朝著陽光,轉向一個角度,才能發現上面的刻痕。
那不是用筆寫出的字跡,而是用細木棍之類的東西劃在紙上的——這似乎是一張留給家人的遺言。
在地震重災區北川,在完全坍塌的主教學樓邊,北川中學的老師拿出了這樣一張紙,在場的人心照不宣,沒有一個人開口問,為什么不用筆寫啊。
寫作這張便條時的場景,結合毀滅性的地震,幾乎可以還原:作者在一個狹小的空間,沒有筆,身負重傷或已知自己處于絕境,又想跟家人交代點什么,于是,就有了這樣的“便條”。
紙上劃著:姜棟懷,高中一年級一班。爸爸媽媽對不起,愿你們一定走好。
老師隨著我們的問話木然地點頭:有這個人,男孩兒,條子是在停放遺體的地方找到的。
不敢再問了。
男記者們把目光轉向別處,清清嗓子,用手背佯裝推推鼻子;女記者捂著嘴,走開。
老師珍惜地收起便條,放到懷里,他還要把這張白紙,交給姜棟懷的家人。
北川中學是當地最好的中學,也是唯一的一所高中。
20世紀90年代中期興建的主教學樓,共有20個教室,除一個教室空置外,其他的都塞滿了學生。
那天,除了兩個班上體育課,一個班上信息課,不在這棟教學樓外,剩下的學生,全在這個樓里。
還有旁邊一棟被稱為新教學樓的,建成于2004年。這棟教學樓,遠遠看去一切如常,走近后方能知道,5層的教學樓原地不動地坐下去兩層。主教學樓后面的初中樓,也大部分坍塌,初中二年級二班,67個孩子,6個人脫險。逃出生天的孩子們后來告訴老師,他們在廢墟中互相鼓勵,商量出去后要考什么樣的學校,說著說著,有的孩子就不再出聲了。
沒有水,渴極了的他們喝下了墨水。
廢墟全然不見學校原來的模樣,只有遺留的大量課本,才能提醒人們:別忘了,這里原來是課堂。
為防止拿錯,學生們大都有在課本上留下名字的習慣,課本上留下了孩子們青春的筆跡。
撿起來幾本。一本半舊的《英語(新目標)》,上面寫著主人的名字:九年級徐小蓉。物理書,屬于徐子涵;《生物學(七年級上冊)》,以前經常觸摸它的,是剛剛上中學的鐘蕾蕾。
我們找到了一本中國歷史書,書的扉頁上寫著的名字,是八年級的陳繼亞,這個孩子把家庭地址也工工整整寫在書上:基史市亞值縣幸福村。
廢墟中還找到陳繼亞的一份《二00八年春九年級診斷檢測語文試卷》。從書和試卷上看,這是個愛好歷史的學生——每一個標題下,孩子都寫著總結出來的要點提示,一絲不茍。
試卷上的分數已經看不清了,它的一角浸上了血跡。
一篇閱讀分析文章,分析《總想為你唱支歌》中間一段話。“在戈壁大漠中趕路,滿目皆是這巨大的悲壯。走一趟大西北,人會堅持幾分;走一趟大西北,長不大的孩子會長大。”文章歌頌的,是大漠胡楊,名叫劉宗麗的學生在旁邊評注:“總會有那么一天,傾斜了的世界會重新平衡”。
在北川的新城區,有一組羊的雕塑——北川是羌族自治縣,羌族,是很崇尚羊的。羊,這種人們普遍認可的吉祥物,沒有給地處斷裂帶上的北川帶來好運,強烈的地震和滑坡、泥石流帶來的沖擊波,把羊群的雕塑震得東倒西歪。
廢墟上還散落著計算器、眼鏡、詞典等,還有不同孩子繃著年輕的臉蛋故作嚴肅的標準照,還有一串串家門鑰匙,想必孩子們以往放學回家,會用不同的鑰匙捅開自己家的門,把書包一扔,大喊:“媽!吃什么?”
震后第6天,廢墟邊還有人在等待。北川中學教師任成蓉還在望著廢墟,廢墟中還有她的幾個學生,和與她相交甚厚的老師。
此次地震,已在北川中學上初中三年級的任成蓉的女兒,于震后第三天被抬了出來。和她一起離世的,還有她的另外3個同學兼形影不離的玩伴,巧的是,4個孩子都是學校教師子弟。
任成蓉本打算,孩子們中考完,帶他們去北京看奧運會,但所有的計劃,都隨地震而消失了。
任成蓉直直地盯住廢墟:“孩子們學習得太累,她們現在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
不知道說什么才好,記者摟住了任成蓉的肩膀。
忽然間,悲從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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