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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西藏60年巨變:由野蠻落后到開放新社會

2011年05月21日13:58 | 中國發展門戶網 www.chinagate.cn | 給編輯寫信 字號:T|T
關鍵詞: 西藏60年 西藏通史 西藏 布拉達宮 西藏和平解放60周年

《瞭望》文章:“喇嘛王國”的衰變

舊西藏的命運,從它誕生的時刻起,便注定會被一種更人道的制度所取代。政教合一的既得利益者一再錯過機會,漠視周邊洶涌而過的變革浪潮,直到自己被時代潮流所吞噬

文/《瞭望》新聞周刊記者湯耀國胡星

引子·八廓街

還是從兩年前瑪吉阿米靠窗的位置看去,黃皮膚和白皮膚的過客坐滿了這三層小餐吧,窗外人流更是密集,張望的游客,熱情的攤販,虔誠的信徒,閑適的當地居民,警惕的安保人員,在窄窄的八廓街上各得其所。藏地藍天依然澄澈無言,千年大昭寺的金頂,仍有一種如如不動的威嚴。

大昭寺和環繞其外的八廓街,是觀察拉薩和西藏的一個窗口。當時是3月,現在是5月,除了季節推移釋放更多的商業氣氛,僅僅兩年時間,并未顯現多少變化。傳統與現代,神圣與世俗,交織在一起,保持著微妙的平衡。在這平衡里,各色人等都能找到自己的熟悉與陌生。

大多數的歷史,總是悄無聲息的。不過,往往就在當事人漫不經心的時候,大變革突如其來。把時光指針撥到五六十年前,眾所周知,那是雪域高原翻天覆地的年代。而變革之前的高寒大地,至今仍披著一層斑駁神秘的面紗。

盡管不無神秘,卻非無跡可尋。由大昭寺開始,《瞭望》新聞周刊記者背上行囊,帶上文獻,去尋找那逝去的“喇嘛王國”。

大昭寺:宗教與政治

大昭寺外,香火旺盛,日夜都有四面八方而來叩長頭、轉經的信徒。在教派林立的藏傳佛教(又稱喇嘛教,喇嘛意同和尚,本指修行和地位較高的佛教徒,后泛指僧人)中,它是眾所尊奉的圣地。

主殿內供奉著一尊釋迦牟尼12歲等身鎏金銅像,正是這一佛像,使大昭寺地位崇高。1300多年前,唐文成公主和尼泊爾尺尊公主入藏嫁給吐蕃之王松贊干布,各帶來一尊等身佛像,為供奉它們,大昭寺和小昭寺同時在當年的荒地上建了起來。

大昭寺內現有一百多名喇嘛,其中幾位,在二樓走廊柜臺內賣紀念品。身為喇嘛做著生意,似乎還有一些羞赧,沒有八廓街攤販的推銷熱情,只在被問到時才開口。幾難想象,喇嘛們曾掌控這片大地的命運。

當年那兩樁政治婚姻,使佛教在西藏落地生根,直至全民信教。宗教藉權力之手傳布并不鮮見,但在西藏,宗教與政治的關系異常緊密,等級森嚴的喇嘛集團,統治了這里長達數百年,在不同中土政權的“懷遠羈縻”下,各教派在西藏輪流坐莊:13世紀有薩迦王朝,14世紀有噶舉派帕竹第司政權,17世紀以后,政教大權轉到格魯派手中,處在權力金字塔頂端的,是為人熟知的達賴喇嘛。

達賴喇嘛的名號由清順治帝正式冊封,在“天朝”體制內,他是官至一品的地方大員,事實上,他擁有遠超內地總督的權力與尊榮,集精神領袖與世俗領袖于一身。在信徒們心中,他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并通過轉世制度代代傳承。從三百多年前進京受封的五世到五十多年前外逃的十四世,共有十位達賴喇嘛接過西藏的最高權杖。

在達賴喇嘛的統領下,上層僧侶與貴族聯合執政,各級權力都由僧官與俗官分享,僧官地位還略高一籌。在底層,普通百姓見到普通喇嘛,也要摘帽、低頭、吐舌,戰戰兢兢以示尊敬與順從。

據20世紀50年代調查統計,西藏共有2700多座寺廟,12萬僧人,占總人口的12%,約有四分之一的男子出家。在喇嘛當家作主的年代,出家為僧是一種信仰,一種榮耀,對貧苦農牧家族的孩子而言,還是一種生計所需,披上僧袍,念念經文,服上一些勞役,至少能混口飯吃。對貴族子弟而言,更是一種執掌權力的捷徑,有時只需在寺院住上一晚登記注冊,便可獲得晉升僧官的資格。

寺廟上層僧侶和僧官,是舊西藏最大的封建農奴主,加上俗官、貴族及其代理人,總計不到5%的人口,擁有舊西藏的全部耕地、牧場、森林、山川、河流、河灘和大部分牲畜。在1904年到拉薩的英國隨軍記者埃德蒙·坎德勒眼中,“強大的僧侶勢力掌管了一切?!?/p>

政教合一體系之下,崇高的大昭寺其實處于一種相對邊緣的角色。除了清朝時一度做過噶廈(西藏地方政府)的辦公地外,更多時候只是一種象征性的精神源泉。達賴喇嘛在此剃度、受戒,參加大法會,但其真正的權力中樞,在高高的布達拉宮。

1939年冬,來自青海藏區的農家小孩拉木登珠便在此剃度,改名丹增嘉措,隨即被送到布達拉宮供為新主人,也就是十四世達賴喇嘛。那時他還不到5歲。

布達拉宮:人間與天上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山頭上的布拉達宮都顯得厚重而莊嚴,外有三道城墻,內有千座宮室,尤其在近年新建廣場的襯托下,越發顯得壯觀。

為了保護這一世界文化遺產,從“五一”起,布達拉宮實行門票預定,以限制參觀人數,且大半宮室未開放。十三世達賴晚年和十四世達賴青少年時居住的東日光殿倒是可以進出,殿門左右懸掛兩個虎皮權力棒,有些唬人,據傳,以前四品以下官員不得入內。

但進入里面,就會發現,這座龐大的宮殿遠觀勝于近覽。盡管周邊開闊,但它自身重疊的墻壁和狹小的窗戶,使得室內極為陰郁灰暗。即便在大白天,也只有在電燈的照射下,那些積累經年的金銀寶石才反射出幽幽的光彩來。

丹增嘉措后來如是回憶他當年的寢宮:日光到中午才照亮全室,下午二時就開始消褪,“我討厭這個時刻,每當黑暗再度吞噬房間,我心頭也拂過一片陰影?!?/p>

1940年2月,在東大殿的獅子法座上,丹增嘉措完成坐床典禮,正式入駐布達拉宮。但在15歲親政前,他只是這里名義上的主人,政事由攝政等上層官員把持。

政治,并沒有因為披上一層僧袍而純潔起來;頭頂觀世音化身光環的達賴喇嘛,也不會自然獲得僧俗權貴們的無條件崇敬與服從,在爭權奪利中,年幼的達賴喇嘛往往被視作傀儡,甚至成為斗爭的犧牲品。從1815年到1875年的60年內,11歲的九世達賴,22歲的十世達賴,18歲的十一世達賴,20歲的十二世達賴,走馬燈似的在布達拉宮暴亡。

就連丹增嘉措的父親,也于兒子坐床典禮后的第7年,中毒身亡。原本,由于家中出了達賴轉世靈童,一家人從農民躍升為貴族,這是當時極少數的階層流動通道。但從此卷入并不太平的權力場中。1950年代在達賴家人公館里住過兩年的司機吳多吉告訴本刊記者,父親中毒身亡的陰影一直在達賴大姐澤仁卓瑪的心中揮之不去,乃至可能影響了她在大變革時的抉擇。

比起那些往往因為饑餓或疾病夭亡的農奴孩子,宮內的丹增嘉措至少得到了中世紀式最周到的生活服務。當時西藏的人均壽命僅三十多歲。藏人多年來已習慣于用今生的辛勞與血汗,作為供奉,去換取來世的幸福。這一份信仰,支撐著他們在這高寒地帶艱苦生存,也造就了深宮大院內的無盡奢華。一部分人在教導其他人寄望來世的時候,自己卻在享受現世。

丹增嘉措后來也承認:“身為達賴喇嘛,象征著人間天上,就意味著過著一種遠離絕大多數人民辛勞、困頓的生活。”而當時的噶廈政府,“非常腐化,比如賣官鬻爵的情形已很普遍?!?/p>

這一切,都與佛陀所說眾生平等、大慈大悲之法相去甚遠。一種意識形態,不管原教旨何等純潔,或后來如何自詡高明,一旦與缺乏約束的權力相結合,便會異化起來,甚至走向反面。14、15世紀之交,正是因為其時一些掌權僧侶窮奢極欲,違背戒律,宗喀巴大師才開創格魯(意即善律)派,以重振佛法。孰料其后世弟子再度陷入權力的陷阱,重演墮落的輪回。

深宮之內的丹增嘉措日復一日地學經、玩耍、享受榮華,由兒童變為少年,直到1950年10月從昌都傳來的戰報,才打亂了他的節奏。身邊的僧俗權貴們手忙腳亂地求諸神諭,15歲的他被推到了歷史的第一線,提前親政。

昌都:戰爭與和平

走入昌都地委行署大院內,推開薩旺府(原昌都總管府)虛掩的小門進去,里面清理未盡,滿地的塵埃和廢棄紙張,據介紹是剛騰空不久擬作為文物專門保護起來。

1950年9月,當阿沛·阿旺晉美來到這里就任昌都總管時,面臨的是一種更為失序的局面。

彼時,共產黨領導下的十八軍已在金沙江東岸枕戈待旦,青海、新疆、云南部隊亦陳兵各方,形成合圍之勢。最初僅50多名信奉共產主義的黨員,在不到30年的時間里,發展為數百萬雄師,拿下了幾乎整個中國,只待翻過大陸統一的最后一頁——西藏。

與這個精神、實力都如日中天的強大力量相比,延續數百年政教合一的西藏地方統治集團,此時已老態畢現,卻依然做著萬世一系的美夢。中央爭取和平解放的種種努力,都遭到其拒絕。他們藉以對抗的盾牌,只是險惡的環境、一萬多名藏兵和境外一些反華勢力。

解放軍于10月6日發動昌都戰役后,昌都總管府的官員尚不知情,直至11日前線殘兵帶回戰敗消息時,總管府才大為震驚。阿沛連日向拉薩告急,但拉薩的高官們遲遲不予回復,甚至依然故我到郊外歡宴。

僅僅19天,“以打促和”的昌都戰役便以解放軍勝利告終。昌都地委黨史辦主任王喜良說,當時解放軍那么快打下昌都,他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在多種研究中,藏軍都被認為是一支戰斗力極差的部隊。如《藏軍史略》中記錄:“藏軍指揮機構簡單,無作戰地圖,一切由指揮官一人決定,所以戰術思想落后,戰斗動作混亂,不善于組織火力,不會選擇地形,也不會構筑工事……”

在昌都黨史辦副調研員鄭華看來,昌都解放的順利,群眾支前也要居一功。昌都地處藏東康區,噶廈在此的統治力較為薄弱,因此對頭人的統戰工作和影響基層群眾的工作相對易做。

《解放西藏史》載,戰前,金沙江西岸的許多藏族群眾就祈禱:“天菩薩派來拯救百姓的解放軍,快過江來吧!”

與郊宴中頑固而顢頇的同僚不一樣,身處前線的阿沛顯然明白當時的處境和未來的方向。《中國藏軍》作者廖立考證,戰前和戰時,阿沛都曾力主和談,但未獲噶廈和昌都官員的多數同意。到解放軍兵臨昌都城下,他率部撤退至城西南三四十公里外的朱貢寺后,便直接派員與解放軍聯系接洽,10月24日談判結束,藏軍兩千多人放下武器。

六十年前的歷史拐彎處,就在昌都珠角拉山腳的一條小溪旁,如今已僅剩矮矮的墻基。新的朱貢寺已于“文革”后遷建至西邊不遠的山腰平壩上,為當地人耍壩子(游玩)之處,外人絕少造訪。本刊記者循著一段土路盤上這里后,引來了喇嘛們善意的圍觀。掌鑰喇嘛江村是個中年人,當年的故事,他聽老喇嘛講過,只有些依稀的印象。

朱貢寺和談后不到一個月,十四世達賴在拉薩接過象征承擔世俗權力的金輪,提前親政。爾后,他率眾官攜財寶匆匆逃往中印邊境小城亞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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