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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因何要扮演“積極引領,有限擔當”的角色
關于領導者角色,首先要有一個明確的界定或理解。領導者具有壟斷地位、主導地位、引領地位、貢獻地位、參與地位等多種層次。“冷戰”期間美蘇爭霸,競爭主導權;“冷戰”結束后的單極世界,美國具有相當程度的壟斷地位。顯然,中國不具備“超級大國”的地位和思維,但是立場堅定,貢獻有力,走在前面,具有引領者地位。這也就意味著,中國的領導者地位,不會是去主導,更不會尋求壟斷。即使是經濟、政治、軍事具有壟斷和主導地位的國家,在國際事務中沒有也不可能承諾資金、技術和“大躍進”式的減排目標,中國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必要在資金、技術上填補美國退出留下的空缺。一方面,資金、技術的需求是無限的,無償捐贈,多多益善。中國不可能滿足這一“無限”的需求。另一方面,新中國成立后進行了“國際主義”援助,對外出錢、出力、出人,不可謂不竭盡全力,最后效果并不理想。
中國作為氣候進程引領地位的領導力,可以借鑒美國,授之以道為要,授之以漁次之,授之以魚再次。授之以魚,主要是宣介“魚”的存在和機遇。授之以漁,主要是傳播捕“魚”的方法。授之以道,主要是開導轉觀念、轉方式、自主創新。中國改革開放后的工業化、城市化進程,并不是靠發達國家的經濟援助實現的,實際上,發達國家的無償援助十分有限,美國在?1989?年北京政治風波以后,就斷絕了對中國的官方援助。真正推進中國經濟發展的,是改革,是市場。因此,給錢給物只能是少量的、次要的;關鍵是價值理念和市場機制的構建。即使對于發達國家,《巴黎協定》也沒有明確規定有法律約束意義的“絕對”擔當。不論是減排目標還是資金貢獻,不僅具有資源屬性,而且具有市場屬性。例如資金,就包括了私營企業的參與和貢獻。
盡管歐盟不具備主導地位的領導力,但是歐盟的引領者地位的領導力是確定的。印度作為發展水平相對滯后、排放需求巨大的新興經濟體,在推進《巴黎協定》進程上,是有話語地位的。印度和其他相對欠發達的發展中國家在資金、技術得不到具體承諾和兌現的情況下,不會像美國那樣退出《巴黎協定》。但是,他們會表明訴求,相應減緩《巴黎協定》的落實進程。從這一實際情況看,國際社會也不應該期望《巴黎協定》的執行勢如破竹,一日千里,順利實現。
作為世界唯一具有一定壟斷地位的主導國際治理進程的國家,美國不可能放棄對氣候治理的領導權。美國明確拒絕批準《京都議定書》的情況下,在公約機制外啟動了“亞太伙伴關系”機制對沖“京都機制”;作為公約締約方保留在《京都議定書》締約方會議的話語權。也就是說,盡管美國不是《京都議定書》締約方,卻也沒有放棄《京都議定書》執行的領導權。面對中國、歐盟和許多其他國家的堅定立場和意愿,《巴黎協定》的執行必然比《京都議定書》更為有效。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可能想象美國會主動退出國際氣候治理的領導地位。可以預見,在未來的氣候談判中,美國會以類似于其《京都議定書》的某種參與形式繼續參與。在適當的時候,美國會回到“巴黎氣候進程”。這一時間可能是特朗普任期屆滿,甚至有可能提前。考慮到美國的這一實際情況,中國的選擇也應該是無限責任有限擔當,順勢努力積極作為。
中國如何扮演“積極引領,有限擔當”的角色
綜上所述,中國作為氣候進程引領者,關鍵在于做好自己的事情。這包括:(1)推進綠色低碳、生態文明轉型發展進程和實效;(2)積極主動履行中國提交的國家自主貢獻目標,推進《巴黎協定》目標的實現;(3)積極開展雙邊、多邊合作,提供道義領導,推進國際氣候制度的完善;(4)注重與全球治理的實際或潛在主導者、引領者、中堅者、協力者形成聯盟,求同存異;(5)在互利共贏的基礎上和前提下,通過亞投行、金磚國家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提供具有市場前景的資金,支持其他發展中國家低碳發展、應對氣候變化。
從上述分析看,特朗普宣布退出《巴黎協定》,不會對“巴黎氣候進程”帶來顛覆性的破壞,反而可能有助于增進國際氣候進程的其他引領者、中堅者、協力者和參與者的共識,強化立場。但也要看到,不論特朗普退與不退,《巴黎協定》所規定的進程不可能一帆風順,不可能毫無阻力、毫無懸念、毫無困難地實現目標。中國作為全球氣候治理的引領者,不必自我拔高去充當主導者,也不必自我降格以求隨大流。(作者:潘家華 中國社會科學院城市發展與環境研究所。《中國科學院院刊》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