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好,我們來連線一下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危機干預中心副主任,同時也是心理援助北川工作站站長史占彪,史站長,你好。
史占彪(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危機干預中心副主任):
董倩,你好。
主持人:
你們已經在災區工作一年了,根據這一年的工作經驗,你們覺得這個災區的心理重建最難的是什么?
史占彪:
心理重建就是由于家園喪失和親人喪失所導致的內心的傷痛,所帶來的心態的悲傷,導致沒有力量重建是很大的問題。
主持人:
這個心理重建遇到的障礙會不會影響到社會重建?
史占彪:
絕對的,因為我們做任何事情都需要一種心理的能量,心理的力量,由于地震所導致的災難給人們身心造成了一些影響,就像我們平常人所體驗到一種大病一場一樣,他很難在短時期恢復起來去開展其他的重建,所以心理重建非常關鍵,非常重要。
主持人:
當我們去完災區以后,看到廢墟漸漸的消失了,取代之的就是大樓漸漸都起來了,心理重建的速度能不能在當地建筑起來的速度跟得上?
史占彪:
從我們目前在災區里面工作所觀測到的,所體驗到的以及所感受到的,我們調查也在發現,實際上在災區里面開展心理援助覆蓋面是非常窄的,初步統計只覆蓋了10%,還有90%的人沒有得到心理上真正的專業系統的救助。
主持人:
那接下來怎么辦?
史占彪:
我感覺首先要意識到心理援助、心理的重建和家園重建同等重要。其次,我覺得心理重建確實是需要一些社會其實已經給予了很大的關注,但是因為這個心理重建難就難在哪兒呢?因為它看不見,摸不著,不容易出現政績,所以有很多部門不太方便去把握這個事情,所以我覺得如果政府意識到了,社會意識到了這個社會的重要性或者其他地域重建的前提,像其他心理重建,像其他家園重建一樣重要的話,如果是有政府專門,有對口部門負責,有專人專職做這個工作,可能會使得心理重建的覆蓋面更寬,要靠民間的力量,一些機構的力量,因為它不是政府,所以覆蓋面可能會有限。
主持人:
好,謝謝史站長。巖松,你在一年,你剛才說幾次去過地震災區,你覺得當地心理重建上最難的地方在哪兒?
白巖松:
其實大前天下午我還在綿竹一些心理老師的家里面,他們定期會舉行聚會,也會跟外界的教授會有溝通,他們談了很多他們的心里話,其實你到了災區就會觀察到,現在災區的心理問題是兩個層面構成的,第一個層面的心理問題是直接由那場大地震造成的心理創傷,比如說家人的離世或者說慘痛的回憶等等,第二種心理問題是在重建的過程中新出現的心理問題。
主持人:
比如說?
白巖松:
舉個例子,過去大家是一樣的受難者,但是陸續看到身邊的人重組了家庭,甚至生了孩子,這個時候在比較之中心理問題重建出來,你能理解這樣的感受嗎?就是過去都住板房的時候,這幾個人可以天天在一起喝酒。互相撫慰,但是時間慢慢在改變,有很多人陸續走出了心理的陰影,重組了家庭,包括找到工作等等,可是依然有一些人原地在踏步,這個時候比較之中,他的心理問題變得更加糟糕,等等,包括在我們對口支援的時候,也有人在呼吁,雖然解決了17萬個就業的問題,但是為了把工程變得更好,帶了大量的勞動者、就業者,沒有提供更多的就業崗位,讓當地的人可以參與進來,當地人如果更多可以參與進來,對于他的心理支持也是巨大的。所以現在的心理問題是兩個,一個是大地震直接造成的,一個是在重建的過程當中,在比較不平衡等等,我覺得都是大家可以理解這樣的心態,所以面對這兩個的時候,我覺得大家要引起足夠的重視。
主持人:
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當地的有一些地震災區的老百姓要安置到其他的地方,這種安置和以往我們所知道的三峽移民安置會有什么不一樣?
白巖松:
其實這次我們都談到了,這里就存在這樣幾個問題,我先姑且把那剛才那個心理問題簡單再說一下對策,剛才教授最后說了一句關于民間的組織等等,我們眼睛都在盯幾個問題,但是其實在做心理救助的時候直接能伸出手,觸摸到每一個人心靈的,政府是做不到的,但是政府該做什么,政府該做的是理念上的支持和政策上的扶持。如果把心理救援當成我們長期災區重建一個重要的環節,政府是做不到的,政府該做的是歷年上的支持和政策上的扶持。底下就可以很好的開展工作,另外一個,我們對口的18個省市對口19個支援,包括甘肅在內的,18各省市支持災區的地震災區的話,有沒有可能在硬件對口的同時開展軟件對口,我們的投入已經到了520多億,我說的是對口支援這塊,哪怕拿出百分之一,也就是五個億,如果能做,每一個省都有各自特牛的心理教授,包括心理的志愿者等等,也在硬支援的同時,也能軟對口,軟支援,那么這將是一個功德無量的事情,好了,這個姑且不談。
回到你的問題去說,第一,你比如整個北川,原來都在安縣的地界里面去建。這幾天,一周年一開城,大家可以回去祭奠,好多人就回去了,既是祭奠自己的親人,也有一種故土難離,你想讓任何一個人離開自己的故土,到另外一塊新的地方去磨合,重新把它變成一個新的縣城,也叫北川,但是心里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這是第一個問題,他畢竟是要離開自己固有的家園,帶著自己所有的家園到一塊完全陌生的地方去重建記憶,真的很難。
另一個就是在大地震發生了不久,由于要快速地家園重建,因此在征地的時候都是特事特辦,我前幾天到板房區的時候,我看到在板房區水泥的間歇處,那么一點點地方,水泥的間歇處你說能有多大的地方,都被住在板房里的人種了各種各樣的菜我的農民兄弟姐妹天然地對土地有一種感情,但是接下來在家園重建的過程中就面臨一個,它的土地在哪里,因為快速被征地之后,歸歸根到底三十年也到齊了,他的承包,還是要解決它的土地的問題,他的土地在哪里,所以這也是一個心靈家園。包括它的飯碗也在這里,所以這也是一個新的挑戰。
主持人:
他們新的北川縣城是在安縣,對于他們來說心理上有一種故土難離,然后他們現在在整個一個新的縣城,恐怕對于未來還有一種心理上的適應,你說和以前我們所熟悉的三峽移民有什么不一樣?
白巖松:
我覺得三峽移民不帶著一種悲傷的記憶,我還有我的親人或者怎么怎么樣,頂多是祖墳,它跟這個劇烈的創傷不一樣,而且它有漫長的適應期,三峽是一個從開始隱隱約約聽到這個消息。
主持人:
帶著高興去。
白巖松:
帶磨合,然后談等等,大家有一個慢慢的過程,但是大地震沒給你這個過程,一瞬間,一分鐘之內,一下子就都沒了,泥石流一百多米在北川,還不僅僅是北川,很多的地方。所以適應起來很難,所以就后疼,什么叫后疼?就是那一瞬間懵了,很長的幾個月都懵了,但是幾個月過后慢慢那種傷痛開始浮現出來,這就是說我們現在去地震災區,在硬件方面很多的廢墟已經很難找到了,我努力在各個地方去尋找地震留下的外表可以看得到的痕跡,很難了,但是心理上的廢墟是多聊幾句就可以看到的,所以這些事情恰恰強調了軟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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