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合同一概作廢
涿州宣布砂石廠與鄉、村兩級簽的協議全作廢,而砂石廠主們稱當初政府正是以這些協議為基礎允許開采
2009年1月,涿州市委書記黃恩橋調離涿州赴河北省國土廳任職。黃恩橋2000年起任涿州市長,他任市長期間,涿州大力發展河道采砂業。
黃調離后,對采砂一直持從嚴治理態度的市長王舟出任市委書記。
當年3月,涿州市人大和政協受市政府委托,要求組織代表對全市河道采砂情況進行調研并形成報告和提案。
在涿州開砂石廠的徐穎達、褚世昌等人收到了政府命令,停止采砂并撤出河道。
涿州市政府2009年度“治砂大事記”顯示,當年6月1日起,停止一切在拒馬河的采砂活動,將企業的變壓器、動力線拆除并封存;兩天后,市政府要求供電局對采砂企業強行停水停電;6月28日,政府發文要求所有河道內采砂企業必須在兩天內將采砂設備全部拆除并撤出河道。
2009年7月,涿州市政府掀起治砂風暴。
政府制定了《砂石料治理整頓規范驗收的實施辦法》,提出,鄉、村兩級簽訂的各類合同、協議均無效,全部廢止。
《辦法》明確提出砂石資源歸國家所有,縣級水利部門負責本行政區域內的河道采砂監督管理工作,其他任何人無權出讓和轉讓砂石礦產。
涿州的兩個電視臺24小時滾動播出名為《涿州砂石料整頓紀實》專題片,“城市上空烏煙瘴氣,道路損毀嚴重……拒馬河已成為掠奪者們的淘金溫床,我們的母親河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非法破壞,河道告急,道路告急,環境告急,我們必須對非法采砂者斷喝一聲,住手!”
徐穎達的宏遠石料廠,被告知不符合繼續開采條件,要求將采砂設備與廠房限期撤離河道,否則政府將組織強拆。
“意味著我的砂石廠被取締了。”徐穎達說,2009年7月中旬起,他又與20多家砂石廠老板開始上訪。
這些砂石廠老板稱,當初政府部門正是根據他們與村子簽的合同審核驗收和發了許可證。如今政府一紙命令,這些合同又變成無效,“豈不是出爾反爾?”
收回河道繳費開發
涿州市將砂石資源拍賣給少數通過驗收的企業,有規劃開采。不過,未通過驗收的企業,卻加入了盜采行列
2009年,52家砂石廠中28家被允許繼續采砂,其余被取締。
“這是涿州歷史上決心最大的一次治砂。”涿州市砂石料監管治理辦公室主任王金峰認為,治砂風暴完全是政府一次“壯士斷臂”的行為,“及時糾正歷史形成的無序采砂行為”。
“市長和書記當時承擔的壓力太大了,這群砂石廠老板哪個不是身家數千萬,他們四處告狀誰能受得了?但就是這樣,治砂風暴也不會停止。”王金峰稱。
根據涿州市《砂石料治理整頓規范驗收的實施辦法》,政府對河道內的采砂經營權進行公開拍賣,進行有償開采。
2009年獲得許可證的28家企業,被要求停產,原砂石廠進行競拍。
“辦法上注明了原企業主具有優先競買權,除非原企業主放棄經營權的,才進入拍賣程序。”代表市水利局組織拍賣的王金峰稱,28家砂石廠還有14家沒通過驗收,通過的14家全部“拍”給了原砂石廠企業主,每畝交8000元的資源費,“之所以讓原企業主購買,也是為了減小治砂改革的阻力”。
眾興砂石廠的老板孫東明是14家競拍成功的企業老板之一,他有兩個砂石廠,一個他自己競拍下了,另一個還被擱置中。
他說政府部門沒再給換發采砂許可證,“告訴我們可以生產了,對采砂許可證是否更換,采礦許可證何時能辦下來,政府無明確答復”。
7月5日,河北省水利廳大清河水務管理處副處長嚴增才介紹,河道砂石是否要歸國土部門管,開采是否需要采礦許可證,資源費如何收,目前國家尚無明文規定。他認為涿州是在進行探索,“做了就值得鼓勵”。
對于采砂企業先前合同一概廢止,嚴增才認為應該給予企業適當補償。徐穎達曾向涿州市水利局提出行政復議,水利局回復認為,徐穎達的砂石廠采砂許可證到期,不符合繼續開采條件故不再核發,不存在賠償問題。
當地砂石廠老板告訴記者,政府“一刀切”取締砂石廠后,原來盜采的企業依然在盜采,后來被取締的企業,也加入了盜采行列。
今年6月22日晚10時,漆黑的夜色中,記者看到涿州孫莊大橋北300米處燈光閃爍,采砂機器發出轟鳴聲。
“把我取締了,我就偷偷采,更自由。還不用每年給政府交這個費那個費了。”被取締的一家砂石廠老板稱,其實去年被取締的企業現在多數在偷采,“給村里、鎮里一些人拿點錢,沒人管,關鍵要找個人罩著你,就沒人來查了”。
當初“大方向就錯了”
無論被毀壞的河道,還是現在砂石企業的強力反彈,都成為涿州為昔日政策要付出的代價
在嚴增才看來,涿州當初的采砂,犯了根本性錯誤,大方向就是錯的。
“河道采砂本就不應作為一個產業來大力發展,而應是作為維護河道、清淤防洪的一個輔助行為,采砂是為了河道順暢。”他稱,按相關規定,河道只能在非汛期進行清淤性采砂。所以他從一開始就反對涿州發展采砂業,涿州申辦許可證,“我們批得很少”。
不過,嚴增才說,他知道涿州政府領導當時急于上采砂項目,于是“才有了先上車后買票的狀況”。
2005年,嚴增才到涿州考察拒馬河,“觸目驚心啊。我當時就找到涿州市的水利局長,告訴他決不能這樣采砂,將來這個損失太大了,也彌補不了,一旦來洪水,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嚴增才說,雖然近些年沒有發洪水,但一旦出現洪水,涿州60萬人的生命財產無法得到保障。
嚴增才稱,他當時要求水利部門必須停止無序采砂,但“當地的水利局負責人當時也很無奈,說這是市領導大力舉薦的招商引資項目”。
嚴增才說,他后來見了當時的涿州市領導,表達了自己意見。不過,對方很不快。嚴增才感覺,當時涿州市領導把“打造京津砂石料供應基地”當成一個很驕傲的政績。
嚴增才認為,涿州現在大力治砂是明智之舉。雖然他覺得拒馬河已破壞到“無可挽回”的程度,做再大努力,都很難回到以前狀況。但若繼續無序開采,“后果不堪設想”。
“采砂是一個暴利行為,哪怕多干一天都能多賺個幾十萬。爭議更多來自既得利益者。”嚴增才認為,涿州市政府當初“先上車后買票”的做法,是引起砂石企業主反彈和遺留諸多問題的根源。他認為,涿州市政府必然要為以前的行政行為付出一定代價,目前所承受的壓力,正是為昨日行政行為的“埋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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