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垃圾服裝通過大量不法商販銷往全國各地
主持人:“一年365天,碣石鎮就像一部全天候運轉的機器,一刻不停地在進口倒賣洋垃圾。”
井天增:“事實上,在倒賣洋垃圾的整個產業鏈條中,碣石鎮只是我們所能看到的冰山一角,還有一個規模更龐大、橫跨境內外的龐大網絡潛伏在地下,源源不斷地為碣石鎮供貨。剛才節目里那位知情人透露了一個信息,每天都有十幾二十幾輛貨車把舊衣服拉到碣石鎮,如果按照一車20噸算,一天就會有400多噸,一年將近15萬噸。”
主持人:“碣石鎮上的商戶怎么就能把這么多舊衣服賣到全國各地呢?我們再來看看他們究竟是怎么做這個獨門生意的?”
在碣石的很多村子里,家家戶戶都堂而皇之地把加工完畢的服裝掛在自家門前等待出售,而在村子里的空地上,還堆著大量賣不出去、被二次淘汰的舊衣服,即便是在這些極其破舊、極其臟亂的垃圾堆里,還有人在里面挑挑揀揀,希望找到一兩件可以勉強賣的出去的衣服。
“我也是靠這種(衣服)吃飯嘛,對不對。”
而那些沒有被扔進垃圾堆的衣服也不見得干凈多少,知情者小張告訴記者,洋垃圾服裝絕大部分是國外淘汰下來的廢舊服裝,其中有一部分服裝的來歷甚至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知情者小張:“每件過來衣服都是,從外國過來都是那些爛爛的衣服,有的死的那些,細菌都不知道多少,就全部都搞到我們碣石這個地方過來。”
很多舊衣服,尤其是包尾的下等貨,上面有著各種各樣的污漬甚至血漬,面對這樣的衣服,碣石鎮的商戶們都會特別耐心地擦去或者刮掉這些痕跡,處理衣服上的污痕對他們來講已經習以為常。
“這(種污漬)得干洗的,你不懂了,要干洗的。”
盡管在刮掉污漬的時候,商販們顯得非常耐心,但是像清洗甚至消毒這樣的工作,這里的商販就沒有一家肯做了。這些剛剛被刮去了血漬、污漬的衣物就這樣以每天上萬件的數量流入全國各地的市場。它們中的大多數都很可能攜帶著各種細菌和病毒。
“你說要洗的,整個碣石的貨都沒洗的。”
“誰洗它?有這么大的功夫啊,最起碼高溫消一下毒嘛。”
“消個屁,消毒,哪有消毒的。”
而正是這些看似光鮮、實際上非常骯臟的洋垃圾服裝,每天都在通過大量的不法商販,一批又一批地銷往全國各地。
“河南、湖北、東北,大部分各個省都在我這里拿貨,拿很多,省的話就像浙江、福建、湖南那些,基本上哪個省都有過來買的。”
就這樣,碣石鎮的商戶們一邊將大量洋垃圾銷售出去,一邊將大筆金錢收入囊中。在某些村子里,上到80多歲的老人,下到10幾歲的孩子,都在參與這種并不光彩的生意,然而他們對此都已經見慣不怪。
“不分什么年齡,大大小小都有,老老少少都有,那些父母有錢賺就可以,管他小孩子要不要讀書,只要有錢賺就可以,在家里幫忙,在家里看店、搞衣服,這些對小孩子就不好。”
為什么洋垃圾會像野草一樣難以鏟除?
主持人:“碣石鎮上這門骯臟的特色產業,我想無論誰看了都會搖頭。鎮上的老老少少雖然都靠這門生意掙了錢,但我倒想問問他們,你們賣的臟衣服你們自己穿嗎?”
井天增:“其實,他們自己也不敢穿,我在暗訪的時候注意到,很多本地居民處理洋垃圾的時候,他們都帶著口罩。但他們卻把這些帶著病菌的舊衣服賣到全國各地,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都在購買這些便宜的衣服,這種巨大的市場需求也支撐了這個地下產業的生存。”
主持人:“我記得對進口舊服裝,國家早就三令五申嚴格禁止,各種打擊活動也從沒斷過,可為什么在碣石鎮還會存在規模如此龐大,分工如此精細的洋垃圾集散中心呢?”
主持人:“在廣東陸豐碣石鎮,一個巨大的進口洋垃圾分銷網絡,每年都在把骯臟不堪的舊服裝賣到全國各地,數量高達一年十幾萬噸。”
井天增:“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在碣石采訪的時候,當地人告訴我們,碣石鎮倒賣垃圾服裝已經十幾年了,雖然名聲不好,可鎮上卻有上萬家庭一直都靠這個行當吃飯。有的家庭年收入達到好幾百萬。”
主持人:“其實,早在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就開始有一些不法分子從國外走私洋垃圾服裝到國內。2002年,外經貿部、海關總署和國家環保總局聯合發布了《禁止進口貨物目錄》,其中明確提到,禁止廢舊家電和舊衣物的進口。然而,禁令發出了7年,盡管碣石鎮所在的陸豐市政府和更上一級的汕尾市政府多次對買賣洋垃圾服裝進行嚴厲打擊,但這種現象卻是屢禁不止。為什么洋垃圾在這里就像野草一樣難以鏟除呢?”
其實就在記者前往碣石鎮前不到一周的時間里,汕尾市委、市政府就組織市打私辦等有關部門負責人在陸豐召開會議,專題部署打擊“洋垃圾”的措施,宣稱要組織專門力量對碣石地區的“洋垃圾”進行全面、徹底的清查整頓,對非法擺賣舊服裝市場門店進行查封,對舊服裝儲存場所及倉庫進行取締,并稱要建立打擊“洋垃圾”非法經營活動的長效機制。在隨后的幾天里,碣石鎮從事舊服裝銷售的商戶們確實有所收斂,白天都大門緊閉,但每天下午一過5點半,他們就開始陸續打開大門,若無其事地繼續做自己的生意,而就在店鋪旁邊的墻上,“嚴厲打擊洋垃圾買賣”的標語還非常顯眼。
“開店的上面過來抓了,把貨全部都清理走,他們就全部都清理走,然后過幾天風平浪靜,又把貨搞回來,又在店面那里,過了一個星期,然后又把店面全部都開起來。”
事實上,在過去的兩年間,當地政府先后組織了10次大的行動和86次專項行動,其中今年7月份以來就組織兩次大規模行動,共收繳舊服裝1400捆、約120噸。但這些數字并不能掩蓋這些行動的治標不治本。就連當地的商販自己也覺得,全鎮的洋垃圾加工之所以像滾雪球一樣,發展到今天成了每天流水達到上萬件的規模,和政府治理不嚴有著直接的關系。
“如果政府管的嚴的話,也不會這么進來這么多貨,從外國走私這么多過來。”
除了違法成本小之外,利益巨大是當地加工洋垃圾的又一個巨大的動力。當地的知情人告訴記者,相比其他行業,舊服裝生意的收益簡直是暴利。在旺季時,當地的幾家大加工點,每月收入都在百萬左右,在高額利潤的誘惑下,很多人不惜鋌而走險,干上了這種違法的買賣,但他們也很清楚,這種生意顯然是見不得光的,因此,在這里幾乎每個人在和陌生人打交道時,都有著很高的警惕性。
“我們現在這里的人,一般游客經過,我們不敢說那么多,因為是有好些人假裝記者來這里采訪,因為才采到這樣,這種道理,家家不敢開門,你是假裝記者,我也還不敢肯定,你是假裝官員,我也不敢肯定,對不對。”
即使是只有幾歲的孩子,也都學會了非常小心地避開外來的人。這位知情人告訴記者,更嚴重的是,多年來該鎮甚至已經發展出來一套完整的加工洋垃圾的產業鏈,同時也形成了專門為這套加工鏈條提供保護傘的黑惡勢力。這些專門負責看場子、對具有威脅的外來者他們隨時都準備以暴力替人消災、擺事兒。以此替從事這項不合法生意的當地的商戶提供庇護。記者在現場看到,每次貨車卸貨的現場,戒備都很森嚴,陌生人一旦接近,就會立即引起對方的警覺。在三家村一帶暗訪時,記者甚至經歷了這樣的遭遇。
“那你拿他的電話給我看一下。”
“我自己都沒電話。”
“那你跟那個人,他肯定有聯系電話。”
“這樣,你陪我到前面那個小廟去,我去找找他。”
“你那個人的電話先拿給我看。”
“我都沒有電話。”
“你跟我走,你和我走啦。”
“我不跟你走,你干嘛呀。”
主持人:“節目里我們看到,碣石鎮的洋垃圾服裝產業之所以能蓬勃生長,一方面當地存在著盤根錯節的利益關系,形成了一個既得利益群體,另一方面在這些黑惡勢力背后,似乎還有保護傘。再加上倒賣舊衣服的高額利潤,這個骯臟的產業在這個小環境里,似乎逐漸長成了一個惡性腫瘤,再怎么動刀都無法根除干凈。”
井天增:“不僅有這些具體原因,我們在制度設計方面也存在漏洞。我國《固體廢物污染環境防治法》第二十四條規定,國外的舊衣物是禁止入境的,那么這樣數量龐大的洋垃圾舊衣物是怎么獲得海關許可,報關從香港進入廣東的呢?我在翻閱該《防治法》的時候發現,第二十五條中又規定,對于可以用作原料的固體廢物,實行限制進口和自動許可進口分類管理。香港的某些公司正是利用這個模糊的界限,將禁止進口的這些洋垃圾以可用作原料的固體廢物報關,運往廣東的。所有這些,都使得打擊了十幾年的洋垃圾越打越多,犯罪分子的氣焰也越來越囂張。”
主持人:“制度上的漏洞,監管上的漏洞,把碣石鎮引向了一條歧途,如果說碣石鎮的洋垃圾在向全國輸送病毒,它自己中毒也越來越深,越變越畸形。我們現在更像看到的不是當地政府又燒掉了多少洋垃圾,而是他們到底能下多大的決心,關掉進口通道,鏟除地下網絡,讓當地的GDP變的更干凈一些。對于碣石鎮的洋垃圾服裝,我們欄目還將繼續關注。”
怎樣辨別洋垃圾服裝:
一、查看服裝紐扣、拉鏈是否失去光澤或鍍層脫落;
二、查看服裝腋下、袖口、領口有沒有磨光、起毛或者有汗漬;
三、查看服裝商標和規格是否模糊不清;
四、查看整件服裝是否有處理過的細小痕跡。
尤其要警惕標有“外貿”、“僅此一件”的衣服。(記者:井天增 攝像:樊金峰、張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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