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6日上午,湖南省瀏陽市鎮頭鎮雙橋村。以湘和化工廠為圓心向外500米延伸,周圍田野里的莊稼漸次呈現出深黃色、黃綠色、綠色三種不同顏色,曬在水泥地上的稻谷谷殼透著黃褐色。離工廠300米開外,就是著名的瀏陽河。
這是湖南瀏陽鎘污染事件表面所能看到的。
瀏陽鎘污染事件正在平息
據新華社報道,截至7月31日,在已出具的2888人的有效檢測結果中,尿鎘超標509人。
專家的調查意見是,已經確認了湘和化工廠是造成鎘污染的直接來源。工廠廠區周邊500米至1200米范圍正屬于鎘污染區域。
污染范圍的認定,成為事件各種補償的標準。如有關部門啟動了城鎮生活的臨時生活補助這項措施,500米以內每人每天按12元錢的標準來補助。
瀏陽鎘污染事件發生后,瀏陽市成立了鎘污染事件處置工作指揮部,長沙方面也已經成立了由湖南省委常委、長沙市委書記陳潤兒任組長的鎘污染事件處理小組,處理污染事件。
8月3日,檢察機關以涉嫌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對長沙湘和化工廠法定代表人駱湘平、廠長黃和平、技術員唐文龍等5人批準逮捕;瀏陽市環保局局長陳文波、副局長張志亮因對長沙湘和化工廠監管不力被免職。此前,檢察機關以濫用職權罪、受賄罪和玩忽職守罪分別對瀏陽市鎮頭鎮原副鎮長熊贊輝、市環境保護局環境監察大隊原大隊長陳勇立案偵查。
專家指出,作為世界八大污染物之一,鎘污染在重金屬污染中排名第二,大面積的鎘污染源于一種稀有貴金屬——銦的提煉,這種貴金屬價格高昂,對環境的破壞性也很大。
污染事件浮出水面
8月4日是臨時生活補助發放的最后一天。多數雙橋村村民一臉憂慮。他們的房子都在離化工廠僅數百米遠的地方,他們種植的水稻和蔬菜都變成了黃綠色,喂養的豬和鴨因為吃了受鎘污染的農作物,開始不斷生病。他們寄望于受污染農作物的收購補償。
到目前為止,湘和化工廠周邊500米至1200米范圍內已體檢對象中,符合住院條件的33人,已有25人送湖南省勞衛所住院治療,8人不愿住院治療,正在接受門診治療。
2009年6月,發現鎮頭鎮存在污染之后,瀏陽市政府即開始對湘和化工廠周圍1200米范圍內的村民發放臨時生活補助。
8月4日補助期截止后,瀏陽將讓污染區內的耕地休耕半年,按照高于平均畝產值10%以上的標準給予村民現金補償,同時對村民受污染的農作物和農產品按市場價收購。
鎘的污染途徑
瀏陽鎘污染事件公開之后,瀏陽市將湘和化工廠董事長駱湘平和其他4名股東刑拘。
作為負有監管責任的瀏陽市環保局,因為疏于管理,沒有對湘和化工廠進行及時查處,局長、副局長和監察大隊隊長都被免職,同時鎮頭鎮一名副鎮長也因與駱湘平存在經濟利益往來而被刑拘。
湘和化工廠由鎮頭鎮政府招商引資引進,2004年4月正式投產,當時設計的是生產硫酸鋅粉末和顆粒,但在2006年未經審批的情況下,該廠私自上馬了一條金屬銦的生產線。
“鎘是生產硫酸鋅的副產品。”中南大學土地與環境管理學院院長戴塔根介紹,鎘屬于高毒性金屬,被鎘污染的空氣和食物對人體危害嚴重。鎘往往與鋅伴生,在利用次氧化鋅與硫酸進行反應生產鋅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置換出鎘。
在煉銦的過程中也大量產生鎘。由于湘和化工廠的環保設施不齊全,有效防護措施不足,鎘被直接排入水體和土地,導致土地大面積污染。
由于湘和化工廠生產銦沒有取得相關證照,2007年2月,瀏陽市環保局在接到投訴后,將其銦生產線強制拆除,并罰款20萬元,但是對于生產硫酸鋅過程中鎘排放超標的問題卻沒有引起足夠重視。
瀏陽鎘污染事件發生后,瀏陽宣布將湘和化工廠永久性關閉,切斷污染源,并對鎘污染超標的村民進行治療。與此同時,對污染土地進行治理,對受污染20cm以下的淺層土壤鏟除清理,污染較重的土地則改種花卉苗木。
銦利之誘:甘冒查處風險
專家指出,鎘污染的加速與銦利之誘直接相關。原本是生產硫酸鋅的湘和化工廠,緣何甘于冒著被查處的風險非法生產銦?這要從國際銦價高企的誘惑說起。
銦成礦,條件苛刻,尚未發現單獨銦礦床,僅以微量伴生在鋅、錫等礦物中,是一種極稀有金屬。全世界銦的地質含量僅為1.6萬噸,為黃金地質儲量的1/6。我國擁有世界上最大的銦儲量,中國含銦礦區有63個,銦資源量為12132噸。目前,我國是全球最大的銦生產國和出口國,產量占世界銦總產量的30%以上。
作為貴金屬的銦廣泛應用于電子工業、航空航天、合金制造、太陽能電池新材料等高科技領域,產業前景廣闊。戴塔根介紹,最近銦價格高企,粗銦價格已經到了5000多元/千克,精銦的價格則超過10000元/千克,豐厚的利潤促使各路資本蜂擁而入。
湘和化工廠就是典型例子,該廠是由長沙人駱湘平等5人合資設立,實際生產硫酸鋅能力3000噸/年,目前有工人60多名,硫酸鋅年產值不過數百萬元。
“現在看來,煉硫酸鋅很可能只是附屬動作。”戴塔根表示,由于現在采取的是濕法煉銦——從冶煉硫酸鋅留下的廢渣中提煉粗銦,煉硫酸鋅產生的收益相對較少,但從廢料中煉銦卻可以產生很大收益,“因此不排除湘和化工廠是打著煉硫酸鋅的牌子煉銦,而且收益應遠高于數百萬元”。
湘江治污:任重而道遠
瀏陽市是世界煙花鞭炮之都,經濟實力較強,此次發生鎘污染事件的鎮頭鎮是瀏陽西區中心鎮,工農業較為發達,目前已形成了花卉苗木、特色水果、蔬菜、油茶、生豬等十大產業基地,并且有鄉鎮企業數十家。
“這樣的鄉鎮,引進一個高污染的化工廠實在是得不償失,出現污染實在是一個悲哀。”戴塔根認為,招商引資之時對項目預期環保態勢的評估缺失是當地政府不可推卸的責任。
瀏陽市環保部門的監管缺失被認為是污染事件的另一重要原因。自湘和化工廠2006年開始非法生產銦之后長達一年多的時間里,盡管有村民向瀏陽市環保局反映舉報,但并未引起重視。
直到2007年2月,環保局才將其生產銦的設備強制拆除,并罰款20萬元,但是對于其生產硫酸鋅過程中超標排放鎘的問題,則沒有進行整改處理。
由于煉銦廢料處理對設備和技術的要求很高,而很多小型企業都沒有完備的廢水廢渣處理流程,這樣的直接后果是,廢水中遺留大量的鉛、鎘,導致鎘的嚴重超標。
在湖南其他地區,與湘和化工廠類似的情況并不在少數,部分工廠因煉銦帶來的污染已經成為歷史的隱痛。
煉銦的廢料并非無法處理,專家指出,只要在煉銦的同時煉硫酸鋅,就可以實現循環利用,具體的步驟是:用煉硫酸鋅產生的廢渣去煉銦,然后用煉銦產生的廢水繼續煉硫酸鋅,這樣循環利用就能做到不產生污染。
“但實際上很多企業并不愿意這樣去操作,因為中間的設備成本很高。”業內人士分析,相較于投入大量資金進行循環利用,很多企業寧愿竭澤而漁,不惜采取超標排放鎘等重金屬的短期做法來牟取暴利。
瀏陽鎘污染只是整個湘江流域重金屬污染的一個縮影。
湖南省國土資源廳的數據顯示,僅2007年湘江流域排放工業廢水就有5.67億噸,生活污水11.19億噸。尤其是重金屬汞、鎘、鉛、砷等排放量十分突出,是湘江治理的心腹之患。
有專家認為,有別于株洲、衡陽等老工業城市的是,瀏陽污染并非因歷史問題殘留而產生。最近的鎘污染事故,其背后更多的還是因為相關部門監管的缺位,以及地方政府在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這對矛盾面前的現實抉擇之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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