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4日，是北京財貿職業學院2009屆畢業生舉行畢業典禮的日子。本應是高高興興的一天，卻成了畢業生王伊的傷心之日。“倒不是因為同學分別，是因為我沒有領到畢業證和檔案。”王伊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老師說了，什么時候簽了三方協議，什么時候回來拿畢業證。”
王伊所說的“三方協議”，是《全國普通高等學校畢業生就業協議書》的簡稱。它是明確畢業生、用人單位、學校三方在畢業生就業工作中的權利和義務的書面表現形式，有效期為1年。畢業生簽署三方協議，意味著找到了工作，而教育部門則是根據三方協議的簽訂情況來統計學校畢業生的就業率。
在北京財貿職業學院，像王伊這樣的學生并不是一兩個。
不簽三方協議畢業證被扣
畢業典禮當天，記者以學生的身份在北京財貿職業學院通州校區現場觀察到，發放畢業證是在各個系分別召開的畢業典禮之后進行的，學生在班長那里簽字確認，辦理離校手續，領取畢業證和檔案。當天，王伊的班長告訴記者，該班共有52名同學，其中20名同學沒有領到畢業證和檔案。
“不是我不給他發畢業證，是他們沒簽三方協議，老師給我的畢業證里就沒有這20個人的，直接讓學校給扣了。”他說。
但教育部2005年3月頒布的《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第三十一條明文規定：“學生在學校規定年限內，修完教育教學計劃規定內容，德、智、體達到畢業要求，準予畢業，由學校發給畢業證書。”
在畢業典禮結束之后，記者以學生身份上前詢問，工商管理系一名副主任的解釋是：“沒有拿到畢業證的，是因為他們的檔案里沒有報到證，這樣的檔案是不完整的，所以不能給。”在記者的追問下，他說，報到證是北京市教委蓋章簽發的，北京市教委見到三方協議才給報到證，一個三方協議對應一個報到證。記者稱自己前一陣子不在學校，不知道不簽三方協議、沒有報到證就不能領取畢業證和檔案這件事，該副主任驚訝地質問道：“從大一剛進校門就一再給你們強調，要簽三方協議才有畢業證，3年了，怎么還不知道？”
該校工商管理系某班班長小林告訴記者，他們班的同學都拿到了畢業證，但有兩名同學當天沒有拿到檔案，這兩名同學知道自己拿不到檔案，就沒有參加畢業典禮。
兩位“過來人”的說法
和那些沒簽三方協議而拿不到畢業證的同學相比，一部分簽了三方協議并拿到畢業證的同學并不好過，因為他們簽三方協議時，并沒有落實真正的工作意向，有些人至今還沒有找到工作，卻早已為學校的“高就業率”作了貢獻。回首當初的“造假”經歷，他們滿腹委屈。
小林告訴記者，他們班的輔導員今年3月就開始催學生簽三方協議。“那時候找工作很難，很多學生怕拿不到畢業證，只好簽了假協議，但并沒有去上班，我也是這樣。還好，我現在找到工作了。”據小林透露，在校方的壓力下，他們班46名同學當時有三分之一都早早簽了三方協議，“基本上都是假的，后來才有一些人陸續找到工作。”
除了應屆畢業生，還有一些往屆畢業生也向記者披露了他們“造假”的經過。
2008年畢業于北京財貿職業學院的潘瑞“很郁悶”。畢業一年了，他仍沒有找到工作，“迫于老師的壓力”，他托關系“找家單位蓋了章，交了三方協議”，但那家單位并沒有真正接收他，僅僅是走個過場，“蓋個章而已”。
也是2008年從該校畢業的小賈告訴記者，他當年也沒找到工作，在老師施加的“不簽三方協議，不給畢業證”的壓力下，他只好在一家名為“三木”的私營公司“蓋了個章”，但沒有去上班，直到半年后才找到工作。
“‘三木’是同學父親開的公司，當初跟我一起到‘三木’公司蓋公章的同學有五六個。”小賈說，當時老師在班上強調，哪怕是假三方協議，想方設法都得簽。小賈說，他現在之所以站出來證實這些事情，就是想讓學弟學妹不再被逼造假。
“逼出來”的“高就業率”？
“我算是看清了，就業率就是逼著學生簽三方協議給逼出來的，說不簽就不給畢業證，不管你的一大堆理由！我是大三的，就算是趕上金融危機了，不好找工作也不應該這么糊弄學生啊！……”
這是“百度貼吧”里“北京財貿職業學院吧”的一條帖子。發帖人是“小風”。近期類似“小風”這樣的言論充斥著整個論壇。記者發現，“逼迫學生簽三方協議”和“不簽三方協議不給畢業證”以及一些謾罵學校和老師的話語，成了該論壇上出現頻率較高的字眼。
“當初就是奔著這100%就業率來的。上了3年學，別的沒明白，就明白了這就業率是怎么算的，從大一一來就天天逼著我們簽三方協議，老師說沒地方簽的同學之間互相幫忙也得簽。”有同學在論壇上說。
記者注意到，新浪網4月22日轉載某報文章稱：“據介紹，北京財貿職業學院推行‘工學結合’、‘為首都服務業培養一線高素質應用型人才’的辦學思路已收到顯著成效，該校高職生就業率連年保持在99%以上，2009年工作目標是就業率100%。”而《北京財貿職業學院五十一周年校慶公告》中也出現了“高職招生規模和錄取線連續3年居北京市同類院校首位，就業率達98%以上”的描述。
這么高的就業率是怎么統計出來的？為什么學生一口咬定學校逼著他們簽三方協議是為了保證就業率？
“上面有規定，我們這種學校如果某系連續3年就業率不到92%，該系的招生資格就要被取消。而統計就業率的標準就是看你簽了多少份三方協議。”該校的一名學生干部透露，她參與了該校去年的三方協議統計，知道其中的“奧秘”——“如果每個人都簽了三方協議，那學校的就業率自然就是100%，如果有人沒簽，那肯定會降低就業率了”。
7月24日，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北京財貿職業學校招生辦負責人劉鳳元說：的確有學生畢業時沒拿到畢業證，但原因是其部分科目成績不合格，或者離校手續未辦齊全，不存在“不簽三方協議，就不發畢業證書”的情況。他同時也否認存在學生迫于學校壓力而簽訂“假三方”的問題。
但對記者提出的拿不到畢業證的學生中，有哪些是成績不合格者時，該校至今未能提供名單。(報道涉及學生均為化名)(周子靖 桂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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