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覺得他們很神奇、很不得了,完全沒想到半年后能與他們一樣。”中國科大自動化系教授王永,是少年班第二期學生,至今他還清楚地記得,在報考少年班之前,從報紙上讀到第一期少年班學生故事后的崇拜之情。
進入少年班后,不論干什么事情,王永常常會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我現在干這個事,如果將來有人給我寫傳記,他們會怎么看我?”這樣的想法,在今天看起來也許有些可笑,可在那個年代,卻是一個少年內心真正重大的事情。為此,他不敢閑聊瞎混、浪費時間。
59歲的葉國華老師,從1983年就進入少年班擔任班主任,上個世紀80年代那幫孩子們的刻苦勁兒,他現在都記得。“每晚10點半左右,我都要去少年班宿舍區,抓孩子們回去睡覺。那時條件沒有現在這么好,寢室晚上關燈后,孩子們有的跑到路燈下去看書,有的抱上被子到教室里去學習,整晚都不回來。好多學生都抱定一個心思——將來我要當科學家。”
“做一名早慧兒童是不幸的!”回顧過去的經歷,王永坦陳這會讓自己承受太多外界的期望和壓力。因為在普通人的邏輯中,總是認為能上少年班的孩子就等于神童,就等于事事優秀。
少年班的孩子是否真的就比普通人聰明,就是傳說中的“神童”呢?
對此,少年班的師生均予以了否認。
“說他們是‘神童’,其實是一種輿論的誤導。”中國科大校長朱清時說,少年班誕生時,中國正百廢待興,全社會的希望都寄托在這些少年孩子身上,希望他們創造奇跡,導致有些孩子壓力太大。
朱清時表示,正是外界這些不切實際的標簽和期待,加上早期少年班沒有重視學生的心理教育,使得極個別孩子走了彎路,沒有取得人們所預期的成功。朱清時堅決否定了少年班的孩子智商超常的觀點,他覺得這些學生并非智商有多高,而是他們的興趣和安靜程度與別的孩子不一樣。“大部分學生只是比較早地喜歡安靜,把興趣更多地放在抽象的東西上,而不是滾鐵環、打鬧、玩兒。”
83級少年班學生、現任美國耶魯大學計算機科學系終身教授的邵中認為,這個世界上真正的神童沒有幾個,少年班的同學挺聰明,但說實話,他們絕對不會比每年考上北大、清華和中國科大的普通大學生更聰明。
“我可以跟你們打賭,如果讓這些少年班的學生跟普通高中生一塊高考,他們不一定能考進頂尖大學。”邵中說,他所認識的少年班校友之所以能成功,是因為他們早早意識到,光靠聰明是遠遠不夠的。給他們貼上“神童”這個詞,是在貶低他們的勤奮刻苦。因為在少年班,周圍的人個個都有比你強的地方,這會讓你明白,小聰明遠遠比不過大聰明,只有勤奮踏實才能成功。
但事實上,“神童”標簽不光會伴隨少年班孩子們的求學過程,甚至會是他們一生都無法擺脫的一種印記。
曾任少年班心理輔導老師、班主任的孔燕,現在擔任中國科大心理教育中心主任。她分析說,進入少年班的孩子,身上都會不自覺地被貼上一種標簽。
“有的學生到一個新地方,或跟人家首次見面時,一開始不愿意承認自己是少年班的學生,因為大眾對少年班的理解就是‘神童’,一種標簽式的認識,這樣可能會附加很多不一樣的要求。”孔燕認為,即使對一些各方面都很出眾的人來說,他們也不希望按照標簽的路去走,不希望被外界左右。
78級少年班學生吳向東在2005年校友聚會后,曾寫下這樣的文字:“22年前,我們輕輕地走了,從科學的神壇走下,進入平凡的世界,艱難地嘗試著做一個平常人……以世俗的標準衡量,我們不可謂不成功。但如果以我們自身的期許,以我們的天賦,我們達到自己心目中的光榮與夢想了嗎?”
這種沉重,也許是某些少年班學生內心永遠無法抹去的。
孔燕說,現在大眾對少年班的平常心和寬容程度已經比過去好多了,但畢竟外界還不能像少年班的管理者這樣把它看成一種探索,一種嘗試。一般人還是會對少年班學生有點另眼相看——不完全是崇拜,崇拜里有很多附加的期望在里面。“少年班的學生不希望被認為是神童,所以做得好是理所當然的。他們希望社會以一個普通人的角度來看待他們,跟他們相處。”(謝洋 原春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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