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07年開始,國內很多媒體都在關注國際農業資本對國內大豆和食用油市場的爭奪。國家有關部門也多次出臺政策保護國內豆農的利益,維護國家糧食安全。然而,我們看到最近兩年一直在低位徘徊的食用油價格卻突然出現暴漲,并長期維持高位。而在剛剛過去的2008年11月,海關總署更發出預警,指出外資企業在我國糧食領域的控制力正在加強,尤其跨國投資企業豐益國際,斥資30億美元進駐東北,企圖壟斷國內非轉基因大豆的市場。為什么我們沒有擋住國際資本巨鱷對大豆市場的蠶食?食用油高價背后是一場怎樣的市場博弈?
食用油高價的背后是一場怎樣的市場博弈?
宋勝斌用來勢洶洶這個詞來形容已經入住黑龍江省的豐益國際,這家準備巨資收購東北大豆的跨國企業,早在去年就開始在黑龍江省圈地建廠,其中這片正在建設的工廠,距離宋勝斌的糧油加工企業還不到四百米。
黑龍江省龍江福糧油有限公司董事長宋勝斌:“我聽說是規模要建到省內最大的,一個大型的油脂加工,倉儲一個工廠,有十多萬平方米吧,比我們廠大,大好幾倍。”
這個新鄰居的到來,讓宋勝斌和業內的同行們如坐針氈。
宋勝斌:“他要壟斷了,因為他有這樣的實力,整個把貨源進行控制,那就是對價格走勢造成很大的影響。”
宋勝斌告訴記者,以豐益國際、嘉吉、邦基、ADM和路易達孚為代表的跨國資本,最擅長的手段就是利用資金優勢,通過資本運作消滅對手,壟斷市場,從而實現操控價格,牟取巨額利潤的目的,來中國之前,他們已經用這樣的辦法控制了拉美等地的糧食市場,2004年,跨國巨頭盯上了中國大豆,他們利用期貨把大豆價格一路拉到了每噸4300元的歷史高價,誘使國內榨油企業集中采購了約300萬噸的美國大豆,隨后又一路把價格打壓到每噸3100元,導致中國油脂企業半數破產,跨國糧商趁機利用并購、參股、合資等形式,控制了近60%的國內油脂企業,國內最大的油脂加工企業九三集團也曾傳出有外資試圖參股的消息。
黑龍江省九三油脂集團董事長田仁禮:“這些跨國糧商在中國辦了很多大加工企業,但是他們不是為了通過加工企業加工產品在市場上賺錢,而是要通過辦加工廠來消化他們從國際市場上倒來的大豆,他們主要是為了賣大豆,以前許多外商也與我們談過合作的問題,他們都有一個相似的條件,就是合作可以,但是你必須買我的大豆。”
跨國資本絲毫不掩飾通過控制原料來賺取利潤的目的,隨著國內企業對進口大豆依存度逐步增加,進口大豆價格也從每噸2000多元一度猛漲到了6000元/噸的歷史高價,國際糧商賺了個盆滿缽滿,然而跨國糧商在中國的布局并未結束,2005年,跨國企業開始進入東北,收購非轉基因大豆,讓國內企業一時看不明白的是,他們竟然把高價生產的非轉基因大豆油,用遠低于轉基因大豆油的價格推向了市場。
田仁禮:“非轉基因大豆是稀缺資源,非轉基因大豆油是上等油,應該賣個好價格,可有的商家惡意在轉基因大豆油旁邊放一瓶非轉基大豆油,轉基因標價是56,非轉基因標價35,然后告訴消費者,哪個油好看標價就知道了,可消費者真要買這瓶非轉基大豆油商家卻不賣,其用心可想而知了。”
宋勝斌:“他賣的價格我們算肯定是要賠錢的,這么做肯定是有目的的。”
不過熟悉跨國糧商的田仁禮等人很快做出判斷,這其實就是跨國資本慣用的價格戰略。
田仁禮:“他們有這個能力,我剛才講了,他在上游環節有豐厚的利潤,他可以從中拿出來一部分打價格戰,跨國糧商為了爭奪一個市場,他們可以在兩三年內把產品價格壓得很低,讓競爭對手跟不上,抬不起頭,我認為,在農產品初加工行業,一般的企業都陪伴不起。”
結果不出所料,隨著低價油的拋出,國內油脂企業再此遭遇重創,到2006年,東北半數以上的油脂企業處于倒閉、停產或半停產狀態,而與此同時,跨國資本卻迅速擴張,豐益國際其旗下控制的大豆壓榨企業達到了12家,年壓榨能力超過1000萬噸,占據了中國小包裝食用油近85%的市場份額。
宋勝斌:“頭幾年黑龍江,有上百家的企業在生產,那時候可以給豆粕豆油銷售到南方很多市場,現在已經退到山海關以里了都,去年還能達到遼寧、吉林,今年已經退到黑龍江省,而且哈爾濱現在吃的都是進口油,使用的進口豆粕。”
外資進入的速度和力度,讓國內企業甚至來不及反應,就在2008年,距離東北大豆還有不到兩個月就要上市的時候,市場上傳出豐益國際斥巨資30億美元收購東北大豆的消息,宋勝斌告訴記者,因為國家隨后出臺了最低保護價收購政策,豐益國際的巨額收購計劃暫時擱淺了,但是宋勝斌發現,這段時間以來,跨國資本并沒有閑著,益豐國際、路易達孚等跨國巨頭,公開向市場發出英雄招募帖,招兵買馬,負責東北地區大豆糧庫的談判與大豆采購業務。
宋勝斌:“把這些有能力的省內這些做糧油貿易的都劃歸為他們的代理商經銷商,有資金能力有貨廠,尤其是鐵路貨廠這樣的省內大型代理商多數都是外資企業代理商。”
田仁禮:“他們正在打東北糧食物流方面的主意,這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情,我們建議政府高度關注,跨國糧商控制南美大豆,恰恰是通過控制南美的物流來實現的,他們現在想把這種模式復制到中國東北,東北的糧食物流一旦被外資控制了,其后果是非常嚴重的,那將會出現我們當家,他們來做主的局面。”
記者:“會怎么樣?”
田仁禮:“那時中國的糧食價格你說得就不算了,政府也很難調控了,那時他們要動用世貿條款來跟你講條件了,我當家你作主,就是這樣。”
跨國資本嫻熟的市場運作能力,讓國內企業難以企及,在幾次與跨國糧商的幾次短兵相接中,宋勝斌發現,這些跨國巨頭對東北市場的掌控程度也超乎想象。
宋勝斌:“據我知道,他們可能就是說把黑龍江省的油脂企業從大到小,可能每家的庫存情況,生產能力、生產的多少量,這些信息應該是,我認為是很準確的,包括我看我們龍江福的庫存,他們掌握都非常準確,我們一天的加工能力。”
記者:“那外資具備了這樣的系統和能力意味著什么?”
宋勝斌:“能夠知道你,比如說我知道你黑龍江所有油廠,每家還有多少油,這些油是供大于求,是供不應求,他會采取是拋售或者是大量采購,采取一些經營手段。”
記者:“我們現在沒有這樣的信息渠道?”
田仁禮:“我們沒有這樣的信息,你從競爭對手那里買原料,在人家的港口裝貨,誰買得貨,發到哪里去,人家當然一清二楚,而且這些信息在國外各大公司之間是互通的,但是恰恰我們不知道,換句話講,這些信息在人家那是集中的,在我們這是分散的。”
田仁禮告訴記者,幾大跨國糧商仿佛鐵板一塊,他們相互持有股份,捆綁在一起,利用豐富的國際貿易經驗和資金優勢,迅速完成了在中國市場的布局,現在國內 90多家榨油企業,有64家已經變成外資獨資或合資,中國85%的油脂加工總量已經被外資牢牢控制。
田仁禮:“外國大豆迅猛的涌入,鋪天蓋地都進來了,今年大概我們總進口量得達到3800萬噸,我們國產大豆也就1600萬噸,進口量是國產量的2倍多,所以,他已經嚴重地對中國的大豆產業造成損害,我們大豆產業一步步退縮,進口大豆一步步逼進,最后中國大豆產業肯定要消亡。”
田仁禮被稱為大豆行業最后的守望者,在進口大豆橫掃中國市場的幾年時間里,九三集團在東北的五家企業一直堅持使用國產大豆,可是由于進口大豆到岸價比國產大豆每噸要便宜700多元錢,九三集團在成本上毫無優勢。
田仁禮:“按現在的進口價格與國產大豆價格比,生產1噸就要虧損1200多元,所以,產區的大豆加工企業不可能開機生產。”
田仁禮告訴記者, 2008年對于國內榨油企業來說更為艱難,今年新豆上市時,國家發該委出臺惠農政策,國儲庫采取最低收購價收購大豆,每噸3700元,這個價格比進口大豆到岸價每噸高出了1000元左右,背負著這樣沉重的成本負擔,任何企業都無法維持生產, 目前九三在黑龍家的五家工廠已經全部停工。
田仁禮:“進口大豆最低的時候2700,我國產大豆3700,一噸差1000塊錢,如果把黑龍江的大豆運到大連,一噸差1200塊錢,我買十萬噸,就要虧掉1個億,1.2個億,誰受得了,一個工廠的家底不過2個億。”
2006年,田仁禮作出了艱難的選擇,在沿海港口開了兩家加工場,使用進口大豆作為原料,用來養活黑龍江五家虧損企業的職工。
田仁禮:“由于我把黑龍江的加工廠停了,農民又開始罵娘了,一個堂堂國企,當時還說發展國產大豆,現在也去進口大豆了,但是為了生存我不得不進口,2008年如果我沒有沿海的工廠,我九三就死定了。”
然而讓田仁禮更苦悶的是,由于原料被跨國公司掌控,大豆價格起伏不定,沿海這兩家加工廠目前的經營,也是如履薄冰。
田仁禮:“從南美也好從美國也好,我們進口大豆從定貨到我們工廠需要兩三個月,在此其間大豆價格可能發生劇烈波動,什么事情都可能發生,人家跟你簽完合同之后,馬上可以通過CBOT進行套保或對沖,風險就馬上轉移給你了,我們轉移不了,至少不可能及時轉移。”
作為一家民營企業,宋勝斌的日子同樣也不好過,在東北油脂行業里面,宋勝斌有著油王的稱號,這幾年,他利用民營企業船小好掉頭的特點,把成本壓倒了最低,幾次都躲過了跨國公司的圍剿,可是2008年,高昂的生產本讓宋勝斌束手無策。
宋勝斌:“現在我們收的大豆,只能收等外大豆。”
記者:“這屬于等外品?”
宋勝斌:“這個從它的里邊的雜質的含量、霉變量,到完整度,大豆的完整度水分都不符合國家標準,我們只能收購,因為價格可以便宜點,買好豆子生產一噸要賠好幾百塊錢。”
就是這樣等外品的豆子也不能足額供應,2008年,宋勝斌的工廠,開工日子加起來還不到四個月。
宋勝斌:“生產幾天不夠了就得停幾天,收幾天豆,攢點豆再生產。”
記者:“現在你這生產一噸能有多少利潤?”
宋勝斌:“算得好的話,能有10、20塊,算不好肯定要虧損。”
記者:“一噸?”
宋勝斌:“每噸掙10、20塊錢,一斤掙一分錢。”
宋勝斌告訴記者,單個企業不足以跟實力雄厚的跨國資本向抗衡,早在四年前,在九三集團推動下,業內成立了大豆協會,田仁禮親自擔任協會副會長,試圖通過產業整合,重振國產大豆產業,可時至今日,被寄予厚望的大豆協會,整合工作進展緩慢。
田仁禮:“因為各家的體制不同,享受的政策不同,運行模式和成本都不一樣,還有其它多方面原因,很難結合在一起,你比如我,曾經有人提過,我愿意跟九三合作,九三的布局非常好,但是我有個條件,你把黑龍江的五廠給我剔除去,我不要這幾個廠,我要沿海那幾個廠,我有我的難言之隱,他有他的特殊要求,所以我們很難達成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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