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華:
孟繁華:對精神歸屬的探尋是一個經久不衰的主題或現(xiàn)象。但2008年的幾部作品集中地表達了對這一問題的關注,或許它預示了今后一段時期小說創(chuàng)作的某種趨向。
2008年7期的《人民文學》曾發(fā)表了林那北的中篇小說《唇紅齒白》。小說將當代生活的秘密在家庭內部展開。小說對當下生活的失序狀態(tài)深入到家庭內部,或者說社會結構中最小的細胞已經發(fā)生病變,欺騙、欲望幾乎無處不在,任何事情都在利益之間展開,最親近的人都不能信任,家庭倫理搖搖欲墜危機四伏,家庭的崩潰讓所有的當事人走投無路。林那北在不動聲色間將彌漫在空氣中的虛空、不安、無聊或無根的氣息,切入骨髓地表達出來,特別是對生活細節(jié)的處理,舉重若輕,不經意間點染了這個時代的精神際遇。
如果說這是一個隱喻性的寫照的話,那么,趙德發(fā)的長篇小說《雙手合十》表達或處理就是重新尋找精神歸屬的問題。《雙手合十》按照作者的闡釋是:將寺院的宗教生活和僧人的內心世界加以展示,將當今社會變革在佛教內部引起的種種律動予以傳達,將人生終極意義放在僧俗兩界共同面臨的處境中做出追問。應該說趙德發(fā)在相當大程度上實現(xiàn)了他的期許。在我看來,這是一部兼具形上與形下,關乎世俗欲望與終極關懷,俗僧兩界同在的作品,是一部探索紅塵與彼岸、淺近與高遠、節(jié)操與情懷的作品,是一部真實表達兩個世界復雜性的作品。《雙手合十》并不是要講述佛魔兩界的故事,也不止是呈現(xiàn)神秘世界的奇觀。小說要表達的是,在當下的語境中,雖然人心無皈依心靈無寄托,但信仰是一件多么艱難的事情。塵世間有世俗歡樂,但欲望無邊就是苦難;信仰讓人超然度外心靈安寧,但又可望不可及。這是悖論也是矛盾。因此,《雙手合十》所要追問和遭遇到矛盾,就是我們當下共同的困惑和矛盾。它讓我們思考的是,我們究竟要去哪里,速度真是這個時代的神話嗎?
吳玄的長篇小說《陌生人》可以看做是吳玄個人的精神自傳,《陌生人》是何開來對信仰、意義、價值等“祛魅”之后的空中漂浮物,他不是入世而不得的落拓,不是因功名利祿失意的委頓,他是一個主動推卸任何社會角色的精神浪人。社會價值觀念是一個教化過程,也是一種認同關系,只有進入到這個文化同一性中,認同社會的意識形態(tài),人才可以進入社會,才能夠獲得進入社會的“通行證”。何開來放棄了這個“通行證”,首先是他不能認同流行的價值觀念。因此這是一部更具“新精神貴族”式的小說。吳玄是用小說的方式在回答一個哲學問題,一個關于存在的問題,它是一個語言建構的烏托邦,一朵匿名開放在時代精神世界的“惡之花”。在這一點上,吳玄以“片面的深刻”洞穿了這個時代生活的部分本質。有思考能力的人,都不會懷疑自己與何開來精神狀態(tài)的相似性,那里的生活圖像我們不僅熟悉而且多有親歷。因此,何開來表現(xiàn)出的是一個時代的精神病癥。如果從審美的意義上打量《陌生人》,它猶如風中殘荷,帶給我們的是頹唐之美,是“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的蒼茫、無奈和悵然的無盡詩意。
對精神歸屬的探尋是一個經久不衰的主題或現(xiàn)象。但2008年的幾部作品集中地表達了對這一問題的關注,或許它預示了今后一段時期小說創(chuàng)作的某種趨向。
陳曉明:
陳曉明:專業(yè)作家和業(yè)余作家的界線越來越難分清。從小說水準來說,一些專業(yè)作家越來越業(yè)余,業(yè)余作家的作品反而一看很專業(yè)。“專業(yè)”這個概念完全可以解構了。
2008年文壇整體來說比較平淡,現(xiàn)在優(yōu)秀作品出來的難度越來越大。一方面,人們對閱讀小說的耐心不夠,另一方面,現(xiàn)在對小說的要求也越來越高。前幾年還有賈平凹、莫言等作家潛心寫出能撐得起來的力作,這兩年一流作家可能在醞釀寫作中,出手的作品不多。
說到今年,還是有些好作品值得梳理,像閻真的《比如女人》、趙本夫的《無土時代》、王朔的《和我們的女兒談話》、畢飛宇的《推拿》、閻連科的《風雅頌》、嚴歌苓的《小姨多鶴》都是2008年值得注意的作品。這些作品代表了本年度文學作品的水準。還有一些作品我們沒有注意到,比如張勝的《他從戰(zhàn)爭中走來》,應該是軍旅文學的較大突破,在革命歷史回憶錄中是獨樹一幟的作品。主旅律作品比如徐坤的《八月狂想曲》也是被多方面肯定的。
在這些作品中,閻連科的《風雅頌》表現(xiàn)了他一貫的批判性立場,寫出了他始終堅持的獨特的、強硬的寫作,所謂的“強硬”,我是指有勇氣的寫作,他的頑強不屈的批判意識是當代作家少有的,雖然他筆下的大學有片面之處,但他呈現(xiàn)了人文精神以及轉型期大學所面臨的困境和危機。畢飛宇的《推拿》敘述老到,語言的火侯把握獨特,盲人心理描寫非常透徹,但缺乏長篇小說的整體構思。《小姨多鶴》是近年來中國小說不可多得的一部優(yōu)秀之作。我想放在幾十年來都是首屈一指的作品。她的思想意識之高,超越了簡單的民族國家的立場,寫出了對戰(zhàn)爭的控訴,以及人性的復雜性。生命是如此高貴不可摧毀,讓我驚嘆。
年輕的作家像七堇年的《瀾本嫁衣》相當不錯,里面有用力過度的地方,但看得出年輕一代作家在小說和語言方面下的功夫。
近年來,我們稱之為“業(yè)余作家”的寫作者越來越多,比如姜戎寫作《狼圖騰》、閻真寫作《滄浪之水》、《比如女人》、陳華寫的《那一曲軍校戀歌》等,他們都是業(yè)余作家。但是專業(yè)和業(yè)余的界線越來越難分清。從小說水準來說,一些專業(yè)作家越來越業(yè)余,業(yè)余作家的作品反而一看很專業(yè)。“專業(yè)”這個概念完全可以解構了。非作家協(xié)會的作家越來越多,他們的作品很獨特,但大多只根據經驗寫作,在虛構上怎么拓展始終是個難題。從這個現(xiàn)象來看,中國作家在更新?lián)Q代,作家可以有更廣闊的空間,寫作變成更自由和容易的事情,寫作也更平民化。這種可能性促使中國的小說更多樣化。這種流向不可阻擋。
另外,今年很多大事件對作家都會有大的沖擊,但是產生文學作品需要長時間的反思、消化和積淀,文學本身是創(chuàng)傷性的記憶,否則很難迸發(f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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