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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問題接踵而至。
從1985年進行論證開始,中國航天科技集團五院就一直擔任著北斗計劃中衛星方面的設計工作。而當北斗計劃正式立項之后,正巧趕上航天飛船“神舟”計劃開始上馬。這樣一來,任務一下子加重。在此背景下,相關部門希望將北斗計劃的工作遷往上海。
而如果遷往上海,研究工作基本需要重頭再來。
“這也是1995年下半年的事。這一年啊……”回憶起那一段往事,很多當事者都不免嘆口氣。當時,這個調整并未與總參測繪局商議。卜慶君知道之后,直接給時任解放軍副總參謀長曹剛川的秘書打了一個電話,“你跟曹副總長匯報一下,不能答應這個調整,要不就把計劃毀了。”之后,卜慶君又直接找到曹剛川,陳述遷址之弊,爭取首長的理解支持。
遷往上海的計劃最終沒有實施。此時,相關專家已經陸續被調往北京。但是,這些研究浩瀚宇宙的科學家甚至沒有一間合適的辦公室。“當時房子很緊,來了人都是打游擊。”北斗系統副總設計師譚述森說。北斗計劃最初的辦公室,就設立在總參測繪局招待所的三樓。
“連我現在這辦公室的一半大小都沒有。”譚述森指著自己40平米的房間說。他到任的時候,辦公室一共五個人,狹小的空間內只能將就容下辦公桌。
匱乏的不只是辦公設施,還有人才。卜慶君曾經與哈爾濱工業大學的校長商量,希望對方能為北斗計劃提供幾個博士生。對方十分爽快,“你去挑人,他們愿意去,我就放人。”卜慶君趕緊派人到哈工大,每個前來應聘的博士生都會問兩個問題,“待遇多少?能解決住房嗎?”
而就在他們與博士生洽談的同時,廣東一家企業前來招聘,待遇是月薪五千,另提供一套住房。一個月之后,卜慶君的部下一個博士生都沒有招到,只有四五個本科生愿意前往北京。
領導覺得必須解決住房問題,不然沒有辦法吸引人才。于是,一方面開始著手蓋宿舍樓,另一方面開始跑到北京市規劃局,提出建立北斗計劃總站需要用地。規劃局很大方地表示,“你們是保密單位。順義那邊要哪塊,我們來安排。”主管領導表示太遠,不滿意。對方又說,“那就沙河以北,哪塊都可以。”
“我們要上地。”
“其實我早就都看過了,就選好了上地。”如今,卜慶君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笑呵呵地回憶。但是,上地附近已經完成了規劃,無法更改。卜慶君就與位于上地附近的航天城的負責人協調,在共用水電的情況下,劃撥出了附近的兩塊土地作為工作區和生活區。
記得那是1997年1月16日,距離春節還有三天,北斗地面中心的基建經費也最終敲定。
四
就在決策指揮層為這個項目奔忙的同時,北斗研發團隊的科學家也一直在進行著自己的工作。他們為自己定出的目標是“保八爭七” ——第一顆衛星的發射時間保證在1998年,爭取提前到1997年。
但是一切遠比設想的要復雜。
由于北斗系統的奠基理論為雙星定位,那么地面上的第三個點就需要有精確的地面高程,即地面高低分布的精確數據。對于科學家來說,這個高程數據是一個極為龐大的數字化工程。“我們有三十年海量的測繪資料,但這些資料都是紙質的,必須全部數字化。”總參測繪局一位資深專家回憶說,“這就需要功能強大的計算機。但那個時候,擁有這樣的計算機都很困難。”
在總參測繪局局長袁樹友少將的記憶中,這項龐大的數字化工程是從1996年開始的。“那時候咱們的銀河計算機也滿足不了需求,專家還是建議購買國外的設備。”袁樹友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說。最終,巨型計算機引入了北斗計劃。
在北斗系統籌備之初,這些早已熟悉GPS的科學家為自己提出要求。“導航精度要高,要有自己的創新。”北斗系統副總設計師譚述森說。他所指的創新,是指北斗系統獨有的、GPS不具備的短報文通信功能。
“這120個字的短信功能有時候非常重要,用戶之間可以互相聯系。比如汶川地震的時候,所有通信都斷了,救援隊就依靠這個功能。”一位院士專家如實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除此之外,科學家們還制定了導航反應的標準,在5秒之內必須有所反饋。“其實5秒都會覺得時間長,咱們必須從用戶的角度出發。如果過了幾分鐘沒有導航顯示,那你肯定認為這機器壞了。所以從一開始,我們這制定了5秒的標準。”譚述森說。
為了達到這些標準,北斗衛星發射時間推遲了兩年。直到2000年10月,北斗導航系統的第一顆衛星才正式送入軌道。而在此六個月之前,北斗系統的理論奠基人陳芳允已經因病去世。
“他去世的時候,我去他家了。唉……”卜慶君老人嘆了口氣。陳芳允最終沒能看到自己的理論成為現實。
時隔兩月,第二顆衛星成功發射。此刻,從提出理論,到發射衛星上天,北斗計劃已經走過15年。
在最初的雙星定位理念實現的同時,北斗總師孫家棟開始把自己的擔憂擺上桌面。“當時就擔心如果兩顆星當中有一顆壞了怎么辦。我就覺得這個問題很為難,無論如何也得向領導匯報。”孫家棟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回憶。于是,經過申請,又補發了兩顆備份星。而在一切都看似順利推進的時候,麻煩再次降臨。北斗一期和二期之間銜接的一顆衛星發射成功之后突然全部斷電,完全報廢。為此,研究團隊緊急制定了一個名為“泰山計劃”的方案,這樣的工作一直持續到當年年底,以保證北斗計劃一期和二期的順利交接。
2003年12月開始,北斗系統正式開通開始向國內用戶提供服務。作為測量技術手段,雖然目前北斗系統的應用還遠不如GPS一樣完善,但以往一直依賴于GPS授時、導航的用戶,開始多了一種選擇——而這從長遠來說,無論是從國家戰略層面,還是在經濟利益層面,都具有重要意義。
2007年2月,北斗二代論證會召開,已經退休的很多領導仍到會參加。會議上,專家評估后宣布,當12顆衛星布網完成后,北斗系統的年產值可能達到500億。
如今,中國軍隊的導航和授時方式已經逐步由GPS向北斗轉換,而金融、電力、漁政和森林防火等民間領域也逐漸嘗試使用北斗系統。2010年12月18日,北斗系統成功發射了第七顆衛星。目前,北斗系統進入了衛星發射布網的高峰期。按計劃,到2020年,北斗將與GPS一樣,成為一個向全球提供服務的衛星導航系統。為人類貢獻了“司南”的中華民族,通過北斗計劃,進入了定位和授時的宇航時代。 ★
(實習生蒙佳劉艷平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