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師官兵駕馭新型戰車開赴演兵場。
該師新型步兵戰車在演兵場掩護步兵作戰。張林/攝
視點提要:燕山腳下的這支裝甲雄師,是我軍陸軍裝甲兵轉型建設的“窗口部隊”,也是當之無愧的“排頭兵”。
它是我軍向世界開放的陸軍裝甲師,最早迎接世界八面來風;它在我軍陸軍序列中,最早成建制更換信息含量較高的國產新型裝甲裝備,最早經受從機械化向信息化轉型的洗禮。
本文記述了這支部隊信息化建設進程中的艱辛跋涉和鏗鏘步履。
【引子】
2007年盛夏,德國,維爾特弗萊肯。
阿爾卑斯山披著銀色的雪冠,多瑙河泛著藍色的柔波。7月7日,一名中國裝甲師師長應邀參觀德國第十裝甲師演習,代號:“金盾-2007”。他,就是北京軍區某裝甲師新任師長陳學武。
此時此刻,在中國,該師政委鄒運明率領鐵甲雄師正沖出燕山之麓,向內蒙古草原演兵場疾馳。
那里,一場大規模實裝軍事演習也即將拉開帷幕,代號:“北劍-2007”。
一盾一劍,相映成趣。這一年,陳學武和鄒運明有同一個夢想———把自己的部隊與世界一流裝甲部隊作個比較。
3個月前,他們的部隊在中國陸軍裝甲兵序列中,率先完成了裝備信息化改造。
然而,這遠遠不是起點。上溯9年,這支部隊就已經拉開了信息化建設的序幕。
10年樹木,他們迫切地想知道,在世界強國之林,中國的這棵“獨苗”有多高、多粗、多壯……
一周之后,陳學武回國,立即趕赴演兵場。當天晚上,指揮部帳篷里,他把這樣的感悟寫進訪問報告:“實踐表明,把握發展機遇,贏得后發優勢,是推動我陸軍信息化建設的必然選擇……”
那夜,草原長風駘蕩,這盞燈光融入滿天星斗。
不知不覺,東方,天際已經破曉!
古長城下燃烽火,為這支裝甲雄師敲響警鐘:“要么被時代淘汰,要么主動轉型。”
1997年冬季的一個夜晚,燕山山脈深處,一輛“五九”式坦克喘著粗氣爬上山坡。
炮塔蓋掀開,伸出一個怪模怪樣的圓筒——該師官兵從某研究所借來的外軍坦克微光夜視儀首次進行試驗。
一陣驚呼傳來,無邊暗夜中,方圓1500米內,樹木、山包、車輛、人員、裝備一清二楚,無一遁形。
憂思,頓時彌漫在夜幕中的鋼鐵方陣:“夜戰,已經不是我軍的強項。過去,我們說朝鮮的白天是美軍的,夜晚是我軍的。現在,已經不存在這種事情!”
這一夜,該師官兵初步領略了什么叫戰場“單向透明”。
然而,這還僅僅是開始。短短幾年間,接連亮相的高科技戰爭猶如重錘擊鼓,在該師官兵的耳邊響成一片——
伊拉克戰爭,美軍兩種主戰坦克M1A2與M1A1同時駛上中東沙漠。行駛速度,兩者幾乎完全一樣。但是,加裝了導航定位系統的M1A2坦克到達同一個測試點,比M1A1少走10%的路程、少用42%的時間。坐在M1A2坦克里的指揮官,觀看一張三維數字地圖,遠比看1000字的電文更迅速……
美軍實驗證明,數字化部隊擁有3倍于常規部隊的潛在戰斗力,一個數字化師已達到6個傳統師的作戰能力。
存在“代差”的戰爭,勝負天平是一邊倒的。伊拉克“共和國衛隊”潰不成軍的事實已經證明,信息化戰爭中,芯片的作用勝過了鋼鐵,信息的地位已經高于物質和能量!
這一年,一場強電磁干擾下的演習,讓時任營長的蘇榮至今記憶猶新:指揮車上,豎起3根天線,耳中依然不聞軍令傳達,只有陣陣細碎的噪聲,似馬蹄嗒嗒,像急雨淅淅。
蘇榮急了:“準備放烽火,一堆火進攻,兩堆火后退!”
演習后,官兵指著駐地山巒上的古長城烽火臺,戲稱:“蘇營長一把火,回到原始社會了!”
全新的信息化戰爭,給燕山腳下的這支中國裝甲勁旅敲響了警鐘——信息潮流,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要么坐以待斃,要么主動轉型!
新裝備千呼萬喚始出來,卻遭遇“降級”:“一炮打準為何這么難?”
就在該師官兵擺弄外軍夜視儀的那一年,1997年6月,上級在該師啟動了裝備信息化改造論證。
翌年,該師成為全軍第一個嵌入信息設備的國產新型裝甲裝備試驗部隊。2001年,第一批完成信息化改造的裝甲裝備走下生產線。這年12月12日,共和國第一支有較高信息含量的新型裝甲部隊在該師組建。
仿佛是為了撫平該師官兵的切膚之痛,新裝備最突出的特點,一是有了全天候情報偵察功能,二是通信指揮和火力打擊系統實現了數字化、智能化。
3年前,時任副師長的陳學武在國防大學進修時,曾為研究坦克炮遠距離攻擊絞盡腦汁——二代坦克直射距離一般不超過1500米,再遠就要失去“準頭”。
如今,終于有了新裝備!那天,他興沖沖來到射擊訓練場。沒想到,越看越生氣——
新式坦克有了計算機火控系統,但有個“降級”開關,降級之后,還是老式的傳統直瞄火炮。本來,這是為了讓官兵體驗新老裝備效能對比設計的,但實彈射擊時,幾乎所有的指揮員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降級”。
手指輕輕一扳,就把千呼萬喚的信息化“屏蔽”了。官兵心有疑云:“能打上嗎?還是眼睛看到的目標打起來踏實。”
“打不上?胡扯!”營長蘇榮臉上掛不住了:“看,指揮觀察鏡上有個圓圈兒,套上目標,彈道計算機就自動設置擊發,你想打不上都難!”
但是,全營愣是找不出一個能“一炮打準”的兵!
當時,這樣的事情幾乎天天在發生:新裝備有了聲音、漢字、圖像網絡傳輸系統,但訓練場上“長江”、“黃河”的電臺呼叫依然此起彼伏,偵察兵還在拿著“雞毛信”氣喘吁吁來回奔跑……
事實證明:裝備變了,但是操作者的觀念不更新,知識結構不改善,能力素質不提高,蝶蛹就變不成蝴蝶,還是包在厚繭里的毛毛蟲!
羽化成蝶,脫胎換骨,是最漂亮的一瞬,也是最艱難的時候:“轉型,刻不容緩!”
“雙腳已經踏上信息化的列車,手里依然緊緊抓著機械化的站牌。”這是那時全軍屢見不鮮的問題。
面對種種尷尬,我們總習慣把“板子”打在官兵屁股上。但是,現實并非這么簡單。為什么不用信息化通信手段?官兵其實有很多話要說——
“新裝備的網絡系統只能在統一制式的通信系統內互聯互通,師指揮所的通信手段沒有變,數字和模擬信號不兼容,我們不喊‘黃河’、‘長江’怎么辦?”
一次,新型坦克駛進群山溝壑,按計劃實施無線電靜默,等待攻擊命令。一個小時過去了,營長指揮車的屏幕上,“命令提示行”始終是一片空白。此時此刻,師指揮所里,導調員大喊“出擊”,已經喊破了嗓子……
無獨有偶。內蒙古大草原一次實兵演習中,新配發的無人偵察機成功起飛,但戰場情報信息就是傳輸不到地面指揮所。
“真是有了寶劍不會舞!”師領導火了。機關很委屈:“空地信息系統傳輸處理模式不兼容,我們確實沒辦法!”
一體化網絡指揮平臺!這個指揮信息化戰爭不可或缺的“神經中樞”,此時還靜靜地躺在研究所的藍圖上。
實踐證明,羽化成蝶,脫胎換骨,是生命最漂亮的一瞬,卻也是最脆弱的時候!
有人說:“等等吧!”師黨委說:“等不起!”當時,軍事斗爭準備形勢緊迫,全軍任何一支部隊在信息化建設的同時,都必須保持戰斗力,準備應付不虞之戰。
轉型,刻不容緩。師黨委研究認為,信息化建設,一級有一級的使命,一級有一級的職責,必須弄清“本級定位”,不等不靠抓好“自己能干的事”。
于是,一份《信息化建設五年實施規劃》出臺了。在上級的支持下,該師通過系統集成,很快構建了有線與無線、移動與固定、指揮與保障能夠互聯互通的一體化裝甲師指揮網絡平臺。師團建起軍用信息資源共享數據庫,改造了9臺野戰指揮方艙,對網絡實施了車載化、野戰化革新,確保部隊能夠在高速機動條件下實施不間斷指揮和及時準確的綜合保障。
4年之后,沙場秋點兵。軍委首長望遠鏡的視野里,出現了一支面貌一新的裝甲勁旅……
信息化建設呼喚訓練轉變:“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不是嘴饞,而是逼出來的,因為別無選擇!”
坦克訓練,是用“摩托小時”統計消耗的。時間就是金錢,這句名言用在這里再貼切不過——
當年,老式坦克一個摩托小時是700元。如今,新一代坦克一個摩托小時的消耗居然高達6000元。官兵們心疼地說:“新裝備真是馬達一響,黃金萬兩!”
實裝訓練昂貴,經費有限。怎么辦?于是,辦法被“逼”了出來。一次,上級首長來到該師某團,看到一群兵汗流浹背地砸鐵皮、焊角鋼。一打聽,原來在做模擬器!官兵不等上級配發,自己買來計算機,研發模擬訓練軟件,再焊一個坦克外殼,兩萬元就造一臺模擬器。
記者走進該團模擬訓練大廳,38個模擬方艙和18個專業模擬器組成模擬仿真平臺,實現了師團指揮所帶各分隊的全要素網絡訓練。
用信息化訓練手段掌握新裝備,難題迎刃而解。原來,培養一個駕駛員要20個摩托小時,現在只需一半。一枚穿甲彈5000元,過去炮長每年只能打一個練習,模擬訓練“炮彈”管夠。實車訓練看不到是否命中,模擬器則能馬上“報靶”。
目前,該團模擬訓練與實車訓練的時間比例達到1∶1。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不是嘴饞,而是逼出來的,因為別無選擇!”幾年來,全師上下集中攻關,形成了涵蓋各兵種專業,單車、單要素的模擬仿真訓練體系,實現了戰術訓練同步異地組織實施,訓練時間縮短了近三分之一。
訓練向信息化條件下轉變,群眾智慧層出不窮。過去,先組織單車訓練,然后連、營、團逐級訓,仿佛“堆積木”,周期長效益差。如今,經模擬化訓練后,全團一次性全裝全員拉出去訓實裝。
全團都動起來,連、營還能不動嗎?師領導說:“這就像老獅子帶小獅子狩獵,從小就帶出去,不是等它長大了再教,否則小獅子早餓死了。”
士們認同:“這也像舞龍,龍頭動起來,各個環節就都動起來了,不是把每節都訓好了,再拼成一條龍。”
改革,有默契也有阻力。有人質疑:“過去學理論就要學20天,現在幾天就上車,出了事,誰負責?”
頂著壓力,戰車駛向射擊場。過去2米見方的靶子,現在縮小了一半。新射手打靶,“咣咣”幾炮,兩個優秀。
炮響靶破,議論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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