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崗工人:相同的命運,不同的人生
一晃近20年過去了,當年的下崗工人中的大部分人已成為名副其實的“退休老人”,雖然戴著“下崗工人”的帽子,但他們已在“安度晚年”,不會因為工作而“給政府添麻煩”。
上海市勞動和社會保障局有關人士向《中國經濟周刊》介紹說,事實上,第一批下崗工人中,大約有70%已經退休(含去世),真正在創業前線的不多。就是說,在上海只有約30%左右的下崗工人還在“繼續打拼”。
上海寶山區的仇先生下崗后,曾“不甘平庸”,自主創業。由于“不善經營”,所創辦的公司資不抵債,原有住房被法院封拍,現“無家可歸”,“流浪棲息”于朋友居所。成為“兜戶”(由于沒房子,雖在派出所能查到戶口,但社區已經沒有了自己的居所,戶口只有裝在自己兜里)。
“可能是選項不好,我本人也技能單一。” 仇先生苦笑道。
與此相反,今年53歲的姜為群則從一個街道工廠的“下崗女工”變成了雇員們口中的“姜總”。3年前她自主創業,“當起了老板”。開始做酒類批發,后來又接下云南某“瀾滄江‘原生態’飲品”上海地區總代理,生意做的“紅火了”,已是退休教師的老伴也成了她的“手下”,為她料理“日常事務”。
“下崗不意味著機會消失,只要不懈努力,總有一種成功在等待自己” 姜為群笑著對《中國經濟周刊》說。
與選擇創業不同的是,一些下崗工人選擇了另一種人生。
上海兩家棉紡織老企業——上棉10廠和上棉28廠,1996 年聯合組建上海安達棉紡織廠時,需要壓縮4萬落后錠,安置分流2200 余名職工。12年“彈指一揮間”,這批“下崗工人”中,不少人“處境安逸”。
徐匯區宛平小區周三龍就是其中一個。“下崗了只能休息,干嘛再去累。”周三龍說。和他一樣,很多人下崗后在小區中“自娛自樂”。上海很多小區都有棋牌室,“泡杯水,坐半天,麻將桌前享清閑。”周三龍對自己的生活狀態有點得意。
以養狗和栽花為職業的宛平小區彭大爺,下崗后干脆把自己56平米的房子租出去,自己蝸居在一個9平方米的小間,花擺滿墻外走道,“狗和人住在一起”。
“我的房子租金是1800元,這樣我的生活就‘沒有風險了’。”彭大爺很知足,“我不抽煙喝酒,這樣的日子比‘啊地寧’(外地人)安穩多了。”
而年齡尚輕的“下崗工人”,也有相當數量的“賦閑在家”,加盟老年人的“花鳥人生”。 據了解,目前,上海市下崗工人自謀職業多集中在保安、快遞、司機和保潔。由于有“本地戶口”,他們在這些“行當”的應聘,具有“屬地”優勢。
據《中國經濟周刊》調查,上海很多人“下崗”后,只希望能找到工資與原來差不多的工作,一些“又苦又累、待遇也不高”的活,認為只有外地人才會做。而類似環衛、搬運等一類的工作,基本上是民工來做。遇到春節,連送大米和煤氣的人都找不到。
據一項“上海熱線”對“可就業條件”的下崗工人做的“網絡調查”顯示:在對自己前途的認識上,超過86%的下崗工人認為“沒什么前途,只能混日子”或“只為糊口,不問前途”。
正在研究下崗工人生活狀態的上海理工大學社會學系王波教授告訴《中國經濟周刊》:“據我調查,上海市退休的下崗職工由于買斷、內退比例較高,日子比較平穩,和一般市民沒有區別。繼續工作的有30%在國企,在股份制和民營企業中就業的也30%左右,干家政和個體勞動(如擺攤、開店、開出租車等自謀職業)的占40%;去外企的很少,主要是由于技術和知識的儲備不足。”
(上海外國語大學新聞系碩士王軍旗對本文亦有貢獻)
評論 “陣痛”之后的就業政策選擇
伴隨中國經濟轉軌的進程,“下崗”這一充滿過渡意味的詞匯終將逐步淡出歷史舞臺,這主要是因為當年造就“下崗”的機理幾乎已經不復存在。
按照較為嚴格的定義,“下崗”大面積出現的前提是隱性失業大面積的存在。在傳統計劃經濟模式下,中國較高的勞動參與率其實來自于較低的勞動生產率。因此,一旦后者因為制度環境的改變而被徹底整治,原先隱匿在國有企業的大量冗員,就會不可避免地以“下崗”方式顯露出來。
作為改革成果之一,眼下中國的有效勞動需求量與名義就業人數之間的偏差,正在不斷縮減中,新產生的失業也不再以國企減員增效為主因。但是這種“陣痛”的過去并不意味著失業問題的自然消失,其實,中國今后時期可能面臨的最大挑戰之一,恰恰在于如何不斷增加就業數量,且繼續提高就業質量。
中國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經濟發展水平又相當落后,這兩條基本國情決定了中國的就業壓力將長期存在,因此,中國的政策取向必須盡早實現由“增長優先”向“就業優先”轉變,若非如此,隨著人口峰值的逼近以及資本替代的深化,中國的就業壓力只會越來越強而非越來越弱。
經濟增長只是就業增長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上世紀80年代,我國GDP年均增長率為9.3%,就業增長率為3.0%,就業增長彈性系數為0.323,屬于“高增長、高就業”模式。但此后,雖然GDP增速持續攀高,但其對于就業拉動的效應卻越來越小,及至2005年,經濟每增長一個百分點,帶動的就業增加量只有63萬人,就業增長彈性系數僅為0.08。
造成上述現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些原因不僅是內生的,而且本身就是發展所追求的目標,如產業結構升級。除此之外,剩余的那些原因其實很有重新檢視的必要。譬如說,上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的新增就業崗位大量來自中小企業、民營經濟以及其他非正規方式,但是這些恰恰為各類“歧視壓制”的領域;再譬如說,1997年以來,由于缺乏彈性,國有單位職工平均工資增長率明顯高于其他單位,這種“勞動趨貴”的勢頭輔之以財政、信貸的傾斜,很容易誘導出國企以資本替代勞動的選擇。
中國政府自2003年起,開始把就業、再就業列為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宏觀調控目標之一。而國際經驗表明,一國對于多個戰略目標優先排序的不同,完全可以導出截然不同的結果。因此,鑒于目前及今后時期嚴峻的就業形勢,建議各級政府盡可能地將就業目標向前擺放,及時、有效地引導各類投資按就業吸收能力順次投入。 (葛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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