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4日,金國榮組織的樂隊在表演。金國榮(右)此時是琴手。
重慶DV愛好者朱毅力曾用近三年時間拍攝紀錄片《職業哭喪人》,他介紹,多數哭喪人一個月的收入,大約七八百元。
7月7日晚,喪禮演出結束后,是觀眾點歌環節。胡興蓮換了花衣服,與演員們在臺上又唱又跳,臺下觀者不時叫好。
這是樂隊的創收環節,點歌20元一首。
據介紹,重慶的樂隊,主要靠點歌賺錢。成都的樂隊則靠演出費為主。據成都雙流縣一個樂隊的組織者張建介紹,演出費一般一場一兩千元,主要看樂隊的水平和名氣,高的也有上萬的。
張建跟妻子金國榮共同組織樂隊,妻子是樂隊的哭喪人(成都方言為“吹吹兒”)。他說他們每月收入大概兩千元。
當晚,胡興蓮的樂隊點歌收了700元。每個隊員110元,除去開銷,她自己剩了130元。
入行
離了婚,一個人照顧父母和兒子,胡興蓮做營業員的收入無法支撐,她開始兼職“唱板板”
胡興蓮回到家已是深夜,她癱軟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她說這種表演太傷身心,表演哭喪的時候,“手腳經常抽搐,心里疼,兩眼發黑”。哭喪也帶來了后遺癥,胡興蓮說一年多來手不時地發麻。
不過,胡興蓮已習慣了這樣的表演,她自己統計,已為4000多名逝者哭喪。她現在哭喪時不再流淚,而是用聲音和表情來完成。
一般,哭喪人會聯想自己的經歷,讓自己流淚。職業哭喪人金國榮說,她第一次哭喪時很緊張怕哭不出,但想到自己其實怕死人還要表演這個,又想到創業艱辛,哭得稀里嘩啦。
胡興蓮哭喪時也會先醞釀情緒,尋找逝者故事里能引發自己共鳴的部分,聯想生活細節。實在哭不出來時,就用哭腔。
胡興蓮說,對于哭喪人,哭腔、掩面、跪地,都是增加表演效果的技巧。
這些,都是她進入板界以后總結出來的。
她曾是一名百貨公司的營業員。1995年,她離了婚,要照顧上大學的兒子和患病的父母。當時每月工資200多元。她白天做營業員,晚上去餐館端盤子。
“我平時比較活躍,喜歡唱唱跳跳。”胡興蓮說,有次同事叫她去喪禮上唱歌,她去唱了三首,得了20元報酬。
20元,她有些動心。她對領隊說:“你們覺得我行,就再聯系我。”之后她開始兼職唱板板。
她記得其實第一次唱板板時很害怕,當晚腦子里全是哀樂,一夜沒睡著。她之前從不敢去參加喪禮。
朱毅力介紹,這一行當的人大多是下崗職工。
相比之下,成都雙流縣的張建、金國榮夫婦的入行,稍有些特別。
1997年,他們的父親去世,他們邀請一支樂隊演出,主持人邊搓腳邊讀祭文,讓張建忍無可忍。一個樂隊成員告訴他們,扣掉成本,一場演出能賺近500元。當時張建夫婦每人月工資200元,有時還發不出。
他們決定自己組建一支樂隊。當時,當地的川劇團解散,演員們在街頭賣早點、擦鞋。他找這些人加入樂隊。
在重慶,2003年,胡興蓮下崗了,之后她正式踏入板界,成為一名職業哭喪人。“當時我別無選擇,只能做這個。”
職業
哭喪人彭英覺得,一些年輕的入行者并不尊重這個職業,只是拿了錢完成任務
胡興蓮有專門的哭喪服,她自己設計的。這些年,她的哭喪服有過很多變化。
川渝兩地職業哭喪人多為下崗人員,月收入七八百元;依附“樂隊”存在,行業競爭日趨激烈
她說,哭喪后,她做過很多嘗試。模仿電視里戲服的樣子設計哭喪服,套用一些戲曲的段落,自己改詞,做哭喪的歌。
她希望能讓人記住自己,希望更多的人請她。
2003年,她的第一次哭喪就讓人印象深刻。“我加上了動作,比如下跪之類的。”那次喪家非常感動,第一次哭喪,胡興蓮得了50元小費。
記住她的,還有樂隊,“這能讓更多的樂隊請我演出”。
很多哭喪人,不唱《哭爹》,即使喪家給上千元小費也不唱,因為《哭爹》是把逝者當爹哭。胡興蓮唱。她說她不在乎這種丟人,“丟人的話,還請我們干什么?”
“哭喪是整臺演出的一個節目。既然樂隊收了錢,不管給不給小費,我們都要認真對待。”胡興蓮覺得,哭喪人應該尊重自己做的事。
做了十多年職業哭喪人,31歲的成都人彭英認為,哭喪是要包含感情在里面。她覺得,一些年輕的入行者,并不尊重這個職業,只是拿了錢完成任務。
彭英15歲就進了板界。初中畢業后家里條件不好,父母送她學了這個。為此她還當過學徒。
現在的哭喪人一般不收徒弟了,收一個徒弟就多了一個競爭對手。哭喪人金國榮說,這不是一份安穩的工作。
她說,為了節約成本,樂隊要求哭喪人除了會哭喪,還得會唱歌、演小品等。
彭英也說,哭喪人只有成為多面手,才能賺更多錢,否則養不活自己。
這需要快速的角色轉換。哭喪時流淚哀泣,哭完之后,轉臉便要調整情緒,進入下一個表演狀態,很可能是逗人笑的小品。“從哭到笑,就像川劇的變臉”。
樂隊晚上做喪事,白天有時還接喜事。大多數人會盡量不讓人知道自己哭喪的身份。
胡興蓮說,因高強度工作轉換,哭喪人很容易犯錯。比如,在喜事上脫口而出“請新人入靈堂”。說錯了話,不但不會收到錢了,還會挨一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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