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
可就在會議前夕,它露餡了。組委會打算評出幾篇優(yōu)秀論文,向業(yè)內(nèi)期刊推薦。會議論文定為A、B、C三等,A等11篇、B等28篇。這篇論文本是A等第6名。直到參與評審的教師和學生偶爾上網(wǎng)檢索它的標題,才真相大白。當時彈出的第一條結(jié)果,便是羅伯特·卡迪納斯等科學家發(fā)表在《IEEE能量轉(zhuǎn)換匯刊》上的原始版本。
此時會議即將開幕。一位評審專家回憶,“幸虧查了出來”,不致令大會蒙羞。組委會決定取消它的授獎資格。但由于文集出版在先,論文本身已經(jīng)無法撤銷。
12月18日,大會如期開幕。周祖德教授蒞會作了學術(shù)演講。當他離開會場,在會議主辦方——中國人工智能學會智能制造專業(yè)委員會主任、中國科學院院士熊有倫的力主之下,組委會決定向作者通報論文抄襲問題。
70歲的熊有倫院士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后來,(為了)慎重起見,學術(shù)委員會處理這個事情。”
大會主席、華中科技大學教授李斌和大會學術(shù)委員會委員、武漢理工大學教授陳定方,一同找到周祖德,提出了論文抄襲問題。
據(jù)陳定方回憶,周校長當場表示自己沒有把好關,要回去追查。但半個多小時之后,已在返程途中的周祖德,又告知組委會,稱論文曾由本校另外兩位教授把關。
自己與學生合作的一篇論文,為何要由與此毫不相干的他人把關?周祖德對此并未解釋。
歷時3天的學術(shù)盛會很快閉幕。與會學者分頭返回上海、天津、湖北、浙江、遼寧、香港、加拿大等地。他們帶回了論文集,但只有極少的人知道圍繞著30號論文發(fā)生的故事。
遮蓋
那些知情者也避談此事。“我現(xiàn)在在開車,不方便”,有人在電話里對記者說,“我今天要開一天的車——我在高速上面”。
擔任大會秘書長的華中科技大學教授吳波反復強調(diào)一點,周祖德、謝鳴的剽竊論文,并未收錄在最終版本的論文集中。
吳波說:“反正最后出的論文集里沒有,后面標明是正式版本,前面的只是為了開會方便。”
而正式出版的會議論文集,竟然又有了一個“正式版”,正是令與會者費解之處。一位學者回憶,報到時領了一份,閉幕后又發(fā)了一份,人們對這種少見的狀況很是奇怪。經(jīng)過打聽,才知是周祖德的論文有問題。初看這篇論文,他認為質(zhì)量蠻高,沒想到屬“舶來品”。
記者找到了同一出版號的兩張光盤,封面都印著“第二屆全國智能制造學術(shù)會議”。不同之處在于,一張光盤加了“論文集(正式版)”字樣。
“正式版”不但沒了抄襲之作,周祖德、謝鳴的另兩篇論文也都消失。所收論文由49篇縮為28篇。一位負責人解釋,這是抄襲之作“殃及池魚”的結(jié)果,其他論文“陪同”消失,是為了不讓抄襲論文顯得突兀。
但一個細節(jié),讓突兀之感難以避免。“正式版”論文編號,仍遵循原有順序。5號論文成了新文集中的第一篇,仿佛提醒人們,1、2、3、4號論文確曾存在。周祖德等的28、29、30號論文,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位學者認為,這種做法并不高明。就算剽竊論文能從文集中刪除,學術(shù)生涯中的剽竊記錄又怎么刪除?另一方面,這對“陪刪”者不公平。
不管怎么說,剽竊者的名聲得到了暫時的保全,直到2009年7月。在此期間,周祖德進入了中國科學家最高學術(shù)榮譽——中科院院士2009年增選有效候選人的行列。謝鳴也于6月24日通過武漢理工大學學位評定委員會審查,如3個月公示期內(nèi)沒有異議,就被授予博士學位。
謝鳴說,由于這段不光彩的記錄,自己拿博士學位的過程遭遇了阻力。他本應在2009年春季之前畢業(yè)。
這個年輕人的人生規(guī)劃也被改寫。他本已確定留校任教,抄襲事件發(fā)生后,留校之事擱淺。
“因為此事,我也得到了處罰。”剛剛走出校門的謝鳴有些懊喪。事情原本可以被淡忘。
直到2009年7月底,本報記者收到一封電子郵件,舉報周祖德、謝鳴抄襲。
謝鳴回應,這篇論文不算公開發(fā)表。自己當時投稿3篇,均收到了錄用通知。但在找導師申請論文發(fā)表費、論文定稿、確定作者時,他的論文沒有通過審查,他也沒交會議注冊費,應視為自動放棄出版。
他還說,在會議當天,自己就正式提交了撤稿申請。
但會議主辦方有人對這番辯解并不認同,因組委會通報論文抄襲在先,申請撤稿在后,會議論文集彼時早已出版。主辦方更不會因為沒有注冊費就取消已接收的論文,注冊費是向與會者收取的,謝鳴并未參會。而且,“誰會想到校長會賴賬,就撤銷他的論文呢”?
謝鳴認為,事情過去近一年,卻被“別有用心的人”拿出來“惡毒炒作”,深深傷害了周祖德。“在此,我深深地道歉,并將用畢生的努力讓導師和武漢理工大學以我為榮。”
一位學者指出,周祖德不應感到被“傷害”。他身為第一作者,又是第二作者的導師,即使這次是被“掛名”,也難以卸責。二人合作的論文中,周祖德幾乎都是第一作者。
另一位學者說:“出沒出版是一回事,抄沒抄襲是另一回事。”
而在遙遠的智利,在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采訪之前,這種風力-柴油發(fā)電機真正的主人羅伯特·卡迪納斯教授等人還蒙在鼓里。一年以來,從沒有人告訴他們,這篇論文在中國的遭遇。 (張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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