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密“816”
據(jù)介紹,以前洞口附近成分不好的都要被遷走;愛人成分不好,不能遷來和家人生活
如今67歲的舒美看著每天游客進出洞體,她感嘆時代的變化。她說,以前洞口附近,成分不好的人都要被遷走,還有軍人站崗,一般人近不了。
舒美是1966年參與興建816核工廠的一名職工。她說,816當時對外稱是“國營建新化工機械廠”,招民工修洞時,對他們的政治成分也有非常嚴格的考察。
原816廠土建工程師靳文國說,一進單位,首先就是上很多天的保密課,然后是宣誓、考試。他們每人只能看自己的圖紙,在單位領的筆記本都被編上號,下班前必須上交保密科。
回鄉(xiāng)探親,816廠的職工得先去保密科受教育?!霸谀摹⒏墒裁?,不準告訴家屬。”探親回816廠,即便有直達線路,也要經(jīng)過換車程序,方可回廠。
郭鎮(zhèn)川是原816廠的測量隊職工。當初,他每個月往家里寄錢,信封上地址只能寫郵箱編號,如“重慶市4513信箱”。郭的哥哥說,“原來你們在大城市啊”,郭鎮(zhèn)川心里暗想,其實離重慶遠著呢,“當時要走整整兩天。”
郭鎮(zhèn)川在1967年與一名教師結婚。據(jù)他說,談對象時組織上也很關心對方情況怎樣,需要得到組織上的認可。“若愛人成分不好,便不能調進816廠的家屬院和家人同住?!?/p>
據(jù)郭介紹,在816廠區(qū),醫(yī)院、學校、市場一應俱全,與地方基本完全隔絕。同事之間互相不打聽在哪個部門工作、干什么,是當年的工作常態(tài)。
舒美曾聽說,當時廠里曾有一個大學生因告訴廠外的人,如何轉送技術資料,被檢舉后直接調去燒鍋爐。
重慶涪陵區(qū)黨史研究室主任冉啟蕾告訴記者,在2002年816洞體解密前,廠里一直是維持著這種絕密狀態(tài)。
舒美說,她的父母在解密前就已相繼去世。此前他們只知道她在保密單位工作,但不知道詳情,“也許他們去世時,都不知道我在核工廠工作。”
“816”定址,“白濤鎮(zhèn)”消失
出于國防安全,中國核工業(yè)向西南山區(qū)轉移;山高霧濃的白濤鎮(zhèn)被定址后從地圖上消失
由于816洞體已經(jīng)解密,韓明跟記者述說了816廠建設的歷史背景。韓明是重慶建峰化工集團公司武裝部長。而“建峰”是816廠“軍轉民”后使用的名字。
韓明的父親韓志平就曾參與了816廠的選址勘探。韓明說,816建廠和1964年在全國推行的“三線建設”有關。
據(jù)韓明介紹,上世紀50年代末,中蘇關系急劇惡化,在中國參與援建的蘇聯(lián)專家被全部撤回,“于是我們的軍事工業(yè)則變得無秘密可言?!?/p>
韓明說,1964年8月4日,越南戰(zhàn)爭中,美國炸彈落到了北部灣和海南島。當時中央認為,工廠集中在大城市和沿海地區(qū)不利于備戰(zhàn)。于是發(fā)起了“三線建設”。
所謂“三線建設”就是,從重點軍工企業(yè)、大城市的全國重點高等學校、科研機構等單位抽調人才,去云貴川等西南部山區(qū)建設分支機構。
當時的抽調,是“成建制”的抽調。所謂“成建制”就是單位的各個部門都抽出骨干人員。韓明打比方說,就像一個細胞分裂成另一個一模一樣的細胞,“這樣可以快速在山區(qū)隱蔽處形成分支機構?!?/p>
816廠的母細胞就是在甘肅天水的404廠。這個廠1958年由蘇聯(lián)專家援建,生產(chǎn)了六氟化鈾,為中國第一顆原子彈做出重大貢獻。
1965年年初,404廠的韓志平——韓明的父親,踏上了勘測選址的征程。韓明說,開始的1年半,選址勘測組跑了云貴川的很多地方,“很多車都跑廢了?!?/p>
從已去世的原816廠總工程師寧志敏的回憶材料上顯示,當年選址小組曾提出過三個地點。
第一個是川西洪雅縣羅壩區(qū),由于不靠山且水源的水量少,而被放棄。
第二個是涼山彝族自治州甘洛,因不夠隱蔽,被放棄。
第三個是重慶涪陵的白濤鎮(zhèn),當?shù)赜兴砍浞值膮墙?,背靠武陵山,山高林密,氣候多霧,具有良好的隱蔽性。
定址白濤后,這個地名便從中國地圖上消失了。
洞內71名烈士
某師工程兵曾晝夜挖洞,有被石頭砸死的,也有因病逝世;他們均葬于洞外陵園
靳文國也是1965年從甘肅404廠調去816廠的。當時他在甘肅已工作5年了。他主要參與土建工程。
816廠從土建時就是一個保密事業(yè)。靳文國說,當時民工修路不讓修到洞體。洞體以及洞體與外界連接的部分都交由部隊完成。
靳文國介紹說,如按正常施工,要在大山里挖出816核地下工程,需要20年。于是中央派了某師的4個團來建廠,其中每個團有4個營,“這編制比常規(guī)部隊的人多出很多”。
管承相是當初首批進駐816工程的軍人之一。1966年時,他是兵團9連的連長。他說,施工時實行三班倒,人歇機器不歇地晝夜施工。
9連的作息非常奇特,他們以28小時為一個工作周期。管承相說,有時候活干不完還不能休息。“一個班下來,累得靠墻就能睡著?!?/p>
“我們這些老兵當時多數(shù)知道816是核工程項目,只是嘴上不說?!惫艹邢嗾f。
管承相于今年4月24日,作為洞體開放后的第一批游客被組織來參觀。這也是他在工程結束后第一次回到洞體。
管承相和一些老兵參觀完洞體后,又去洞體3公里外的“一碗水”烈士陵園,祭奠在816工程中犧牲的戰(zhàn)友。
一塊紀念碑上鐫刻著53名施工中犧牲,以及18名因病逝世的戰(zhàn)友。
其中名單里的排長柴昌振,是在編號為01的大廳內爆破施工時,被大石頭砸中身亡。
72歲的周德全,在“一碗水”陵園當了一輩子守墓人。他記得,自1968年,某師的教導員張福成是第一個被埋到陵園的烈士。他說,烈士中,安徽人屈業(yè)富個子最大,身高1米9,所以他的墓在墓園中最長。
1975年,816洞體大致挖掘完成。管承相所在的9連,是該師最后一批離開白濤的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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