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的話
在“書香中國”的版圖上,2.25億農民工群體,是容易被忽略的一群。在城市文化生活中,占全國人口1/5的他們,也是容易被擋在門外的一群。
過去,我們較多關注了農民工的政治、經濟、社會生活,相對忽略他們的文化生活。我們關注著農村公共文化服務建設、農民工子女教育,而對這批來自底層的流動大軍的文化關懷略顯不足。
在建設學習型社會的今天,除了關注農民工的物質訴求、經濟權益,還應關注他們的精神生活、文化權益。從時代發展、建立全民終身學習體系來說,農民工的讀書也不應缺席。
從個體來說,隨著“80后”、“90后”這些新生代農民工的成長,他們對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更多,學習的渴望更強烈,值得關注和引導。
從城市發展來說,創造條件讓農民工多讀書、讀好書,是提升城市形象與競爭力的重要手段,也是彌補城市內部二元結構造成的“文化鴻溝”的重要方式。
……
我們還可以列舉很多理由。因為,農民工讀書,是一扇窗口。它的打開程度,關系著整個社會的遠景。
我們希望,通過今天的報道,這一現象能引起更多關注。更希望,通過各種來自政府與民間的渠道,能為農民工朋友的閱讀創造更多的有利條件。
講述者:鄭小瓊,四川籍農民工,現為東莞一家文學雜志編輯
記錄者:本報記者 鄧圩
鄭小瓊的生活中,書始終占重要位置。
她說,書籍讓我覺醒,“不敢想象,沒有書籍,我會如何。”
4月東莞潮濕的夜晚,她的講述,生出的絲絲縷縷牽扯到這座城市的邊邊角角。
多年前,這個四川南充女孩來到東莞打工,行李里,就是幾本書。下班之后,她就流連在書籍地攤。她說:“它們讓我愛上了寫作。”
很多年以后,女孩變得堅韌而思辨,對這座城市發出聲音:“內心的迷惘是一只什么樣的鳥/它想適應怎樣的動蕩的靈魂”……出租屋里,5個大書架占據了她書房的大部分空間,幾千冊書“傍身”。
“這些書可是積累了10年。”她說著就樂了。在工廠,她節衣縮食購買書籍,現在,一年能買幾千元錢的書,她覺得滿足。
10年時間,鄭小瓊是東莞市圖書館的常客。她說:“我一直覺得圖書館是這個城市內在的靈魂。”
鄭小瓊最喜歡的書,是關注農民工生存狀態的。還有龍應臺,因為她寫《野火集》的那些文字與現實太接近了;還有呢,沈從文先生的文筆很美,讀了又讀;茨威格的《異端的權利》,讀了不忘。
當初,鄭小瓊的想法特別簡單:打幾年工,賺點錢,回去開一間小商店,度過一生。
后來就不同了。
閱讀可以改變世界。因為讀書,所以思考。因為思考,所以覺醒,更想改變。“我觸摸著鄉村與城市的邊緣/面對這些/愛的殘余/我們的沉默將是抹不掉的恥辱”。
休息的時候,鄭小瓊依然習慣去圖書館,也習慣去工廠區的老鄉那里。老鄉們讀書不多,讀的書也多半是提升技能的書籍。“很好。”她說。
閱讀,農民工,鄭小瓊說,這兩個詞背后,站立的是數億身份屬性與地位屬性都還沒有明確界定的特殊群體。在農村與城市間,他們的權利,基本兩邊沒有著落。
她糾結的情感,對這座城,就是命運的寫照。
講述者:周述恒,進城務工人員,小說《中國式民工》作者
記錄者:本報記者 余榮華
“農民工朋友恐怕買不起我的書。”4月初,周述恒的自傳式小說《中國式民工》在北京舉行了首發式。28元的定價不算貴,但周述恒估計,農民工朋友要么上網看,要么買盜版。
“我們并非不愛讀書看報。”周述恒和工友過去每天都要買報紙看。“仿佛那樣才感覺自己和這個世界沒有脫節。”周述恒曾擺攤賣過二手書,《讀者》、《世界博覽》、《青春潮》……“一本進價六毛,賣一塊。雖然都是過期雜志,但大家還是看得很高興。”
周述恒的書架上,有一些營銷和電腦方面的書,那是他過去學電腦、跑營銷“需要的工具書”。初中沒畢業就開始打工的周述恒曾迷過武俠小說,現在則喜歡上網看散文、雜文。
“現在農民工受教育程度比過去高,收入也略多,更期盼精神文化生活。”周述恒說,但是很多企業并不重視他們的文化需求。
“國家應該引導和要求企業滿足農民工的文化需求。”周述恒有個愿望,“叫農民工自己去買書看,真的買不起。去圖書館呢,路遠不方便,手續也麻煩。”他建議,企業多建一些圖書館、閱覽室,憑“廠牌”就可以借閱。“讓員工多讀書,對企業益處不少。”
“我寫書是為了描述農民工的真實生活,改變我們的生活則需要全社會的努力。”周述恒說:“我們不缺讀書的心,就缺條件與引導。我們期待著。”
講述者:于輝,湖南籍農民工,現在北京參加地鐵施工
記錄者:趙媛媛
45歲的于輝,去年11月隨施工單位中鐵三局來到北京,參加地鐵六號線第一標段十里堡站的地下挖掘工作。最常看的,就是有關機械工程類的書籍。
“現在修建地鐵隧道全是機械化。我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得多看一些專業書籍。但是,買一本這樣的書至少要花50元。”21日早上9點,連續工作12個小時的于輝,還沒來得及打掃身上的塵土。“工作很累,中午休息吃飯都是在施工現場。每天很難抽出時間來讀書。”于輝說,不少施工圖紙上有英文,大家還得學英語,因為“工作需要”。
施工現場對面是兩排三層高的簡易房,里面居住著100多名農民工。院子里有一個簡易的籃球架和一個上網室,這是他們僅有的文體設施。于輝的宿舍里,除了幾本《地鐵工程設計與施工新技術實用全書》之類的專業書之外,一摞報紙、幾本《讀者》,就是全部“書籍”。
“買書對我們來說太奢侈了,一本書的價格相當于我們幾天的伙食費。”一本上個月的《讀者》,已經被于輝和工友們翻看過很多遍。
“每天工作12個小時,每個月只休息一天。閑的時候只能和工友們下下象棋,有時候也看看小說。但是,一本小說最便宜的也要二三十塊錢。有時候想看書了,就買幾本盜版書。”上個月,他和工友去北京西單圖書大廈,“進去后有種囊中羞澀的感覺,只好坐在角落里看了一下午,周圍人看我的眼神都很異樣。”
“聽說過一些工地開設了農民工圖書館,他們真幸運。”提及農民工圖書館,于輝疲憊的臉上露出了羨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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