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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劻(1838-1917)
滿洲鑲藍旗人,愛新覺羅氏。乾隆帝第十七子永璘之孫。光緒十年任總理各國事務大臣、封慶郡王,十七年遷總理海軍事務大臣,二十年晉封慶親王,三十年任軍機大臣。宣統三年任內閣總理大臣。清帝退位避居天津,謚號為“密” (追補前過之意),為清代親王謚號中,最差的一個字。
1917年,清廷授封的最后一個鐵帽子王奕劻死在天津,時年七十九歲。慶王府按慣例,向北京紫禁城中的小朝廷討謚號,為其評定一生功業,故而停尸不殮。
內務府大臣初擬謚“哲”,按謚號解,知人曰哲。溥儀不同意,親選四字,讓內務府選擇,為“謬、丑、幽、厲”。謬丑者,南宋孝宗憎秦檜之惡,封以此謚;幽厲者,周朝之幽王、厲王,皆為殘暴昏庸之君。
溥儀之父載灃聞此,終覺同為宗室,有所不忍,勸溥儀網開一面。溥儀仍不肯。后在親貴力爭之下,才賜謚“密”字,密者,“追悔前過”之意。
清帝遜位之后,清廷的孤臣孽子,大多遷居青島,以示遠離政治,避居海角,不食周粟。而七十余歲的老親王奕劻獨獨選擇在天津,與這些宗室或遺臣,往來無多。宗室遺臣談及奕劻,態度大抵與溥儀相近,或嗤之以鼻,或不屑一顧。
榮辱忽焉,皆在圣意
自1861年祺祥政變至辛亥革命的五十年間,奕劻能力不高,學問不行,卻始終做官做锝順風順水。在清王朝最后十年,奕劻或為領班軍機大臣,或為內閣總理,又在1908年獲授鐵帽子王,世襲罔替。慶邸官爵之隆,晚清除醇邸之外,難有其匹者。
有一說法稱,慈禧在咸豐年間與其弟桂祥通信,常由奕劻代為捉筆,奕劻雖無學問,卻寫得一手好字。故而政變之后,受慈禧重用,恩寵終身不衰。但慶親王之所以能在晚清政壇的驚濤駭浪中始終如魚得水,其才具,絕不是一個捉筆小吏所能概括的。
奕劻做事,作風穩重,滴水不漏,“榮辱忽焉,皆在圣意”。1900年庚子事變,就是其政治能力的一個很好說明。
作為朝廷中熟悉國際國內情況的少數明白人,奕劻主張及早防止事態失控,“不能令時局失控而致外交失和”。不過,他對朝中的主流也不表示拼死反對。由此,盡管在庚子年奕劻屬于少數派,但卻未失太后之恩寵。
1901年,奕劻與李鴻章為全權代表簽訂辛丑條約。條約談判、議定至于簽字,皆李鴻章一手操辦,奕劻默默而已。
晚清政壇,保守持重,官僚施政能力高下,不是最高決策者最看重的,由此,諂媚軟熟之人,往往能按部就班地升遷。人事的僵化,正是體制僵化的一個顯著標志。
“老慶記”的生意
不過,奕劻的行政能力,絕不是其在辛亥年之后大受詬病的主因。宗室遺臣對奕劻的看法,主要集中在兩點,一是受賄,二是勸退。溥儀關于奕劻在辛亥年的所作所為,有個最為苛刻的評價,溥儀說:
“(奕劻)受袁世凱的錢,勸太后讓國,大清二百多年的天下,斷送在奕劻手里”。
1901年,兩宮回鑾,護駕有功的岑春煊奉太后召拜訪奕劻。岑春煊粗魯率直,回稟說,“彼處例索門包,臣無錢備此,縱有錢亦不能作如此用。”在辛丑年,奕劻尚未出任領班軍機,其貪鄙好貨,已是人人知曉了。時人稱慶親王府邸為“老慶記公司”,專賣官鬻爵。
岑春煊所言門包,是給看門人的錢。門包的多寡,也可以看出求見者的地位輕重,錢多辦大事,無錢寸步難。據傳奕劻桌上,常備一錦盒,內置各地官員名錄及缺員名單,依官之肥瘠索賄。
1911年《泰晤士報》刊發《慶親王外傳》一文,稱奕劻:“彼之邸第在皇城外之北,北京大小官員,無一不奔走于其門者,蓋即中國所云‘其門如市’也。”該報還爆料稱,慶親王僅在匯豐銀行一地的存款,就達到200萬兩之巨。有清一代,奕劻之貪,與和珅不相上下。
在眾多賄賂者中間,袁世凱可能是出手最大方的,行賄方式更是無微不至。1903年,領班軍機榮祿病重,袁世凱計算奕劻將繼任,遣楊士琦持銀十萬兩相贈。慶王正式履新之后,袁世凱月有月規,節有節規,年有年規,遇慶王及福晉的生日唱戲請客,兒女成婚,皆由袁一手布置,不費王府一分錢。當時的知情人劉厚生說:
“弄到后來,慶王遇有重要事件,及簡放外省督撫藩臬,必先就商于袁世凱,表面上請他保舉人才,實際上就是銀子在那里說話而已。”
在清末最后十年中,慶袁這對組合,一個掌朝,一個掌軍,不折不扣地完成了一個“大北洋”政治框架,朝野軍政,大半北洋。甚至于袁世凱在1909年下臺,也沒有從根本上打破北洋系在軍事上的壟斷地位。
辛亥變起,內閣總理大臣奕劻與協理大臣那桐、徐世昌(二人皆為袁黨)第一個想到能挽回局勢的,就是袁世凱。而能說服載灃重新起用袁世凱的,也只有奕劻。
“老慶記”的性命
1911年11月1日這一天,奕劻五十年的官宦生涯,差不多到了盡頭。
該日,奕劻、那桐、徐世昌聯名上書,請“迅簡賢能,另行組織完全內閣”。詔以袁世凱為內閣總理,以奕劻為弼德院院長,那桐、徐世昌為弼德院顧問大臣。在革命浪潮中,這個人事安排,為奕劻留足了退路。
不過奕劻的政治生涯,并沒有全部結束。這一年年底,南北和談進入關鍵階段,清帝遜位與否,南北雙方難以達成一致見解。
1912年1月17日,第一次御前會議,奕劻、溥倫主張自行退位,頒布共和,但溥偉、載澤堅決反對,沒有結果。第二天再開御前會議,仍無結果。會后,以良弼為首的宗社黨等十余主戰派前往慶邸,圍攻奕劻,但奕劻不改主意。
據宗室溥潤回憶,隆裕宣召奕劻進宮,奕劻念叨“革命軍隊已有五萬之眾,我軍前敵將士皆無戰意”。溥潤稱奕劻是秉承袁世凱旨意。
2月12日,清帝遜位,家人勸奕劻前往天津避難,奕劻執意不肯。親家孫寶琦與長子載振強行“綁架”奕劻至轎車,天未亮即出正陽門,趕頭班火車奔赴天津。車發北京,奕劻如釋重負,臥塌而眠。至天津,奕劻飲食如故。
在天津小住一段時日后,聽聞袁世凱出任臨時總統,革命風潮已經平息,劫難已過,奕劻終究舍不得北京的一片家業,遂再回北京。一進慶王府,但見滿目狼藉,猶如抄家。問下人,回稟稱:
“您前腳剛離府,二阿哥和五阿哥后腳就進府了。還有幾位挎槍的洋兵陪著,一溜十幾輛車把能拉的都拉走了。”
奕劻面色坦然,“罷了,拿去就拿去吧”。
二阿哥和五阿哥,即奕劻二子與五子,一喜狎妓賭博,一嗜田獵玩耍。至上世紀30年代,費行簡著《近代名人小傳》,就稱,慶王府的錢,“其貲已罄盡”。
本文撰寫時參考了龍翔等著《最后的皇族》、莊練《中國近代史上的關鍵人物》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