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艱苦與危機
對于海地的艱苦和危險程度,我們在腦海里早有心理準備,到了實地工作生活后,我們發現這比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初到海地,一下飛機,一股熱浪迎面襲來,盡管是那時是國內的寒冬臘月,在任務區的八個月,我們一直都在處于盛夏一個季節,我們的營地是在海地索那比工業園里的兩個大倉庫內,在營地建設方面,我們經過了前五批防暴隊員的建設已經成為了聯海團的模范營地,但比起國內的條件卻是千差萬別的,我們每5個人住一間,房間的隔板就是兩塊鐵皮,隔壁隊員打個呼嚕也能清楚地傳過來,有一間女隊員宿舍隔壁男隊員的鼾聲特別大,女隊員調侃說,真象睡在豬圈旁,后來在隊領導的關心下,把這名男隊員換到別的宿舍了。我們的勤務是24小時輪換,起床輪換的嘈雜聲是難免會發生的,所以大家的睡眠不是很好,往往剛入睡又被吵醒,所以大家回國后休假最享受的事就是睡到自然醒。
在這樣動亂的國度,危險是如影隨行,什么事都有可能發生,每一個黑洞洞的窗戶都隱藏著危機,叫人防不勝防。迄今為止,已經有32名維和人員在這里獻出了寶貴的生命。2006年4月,中國第四支防暴隊在任務區的時候,就在距離中國防暴隊營地不到1000米的距離,兩名約旦維和部隊官兵被躲在暗處潛伏的匪徒狙擊手一槍就奪去他們的生命,子彈從中尉的頭部貫穿再射進下士的頸動脈,所以我們只要一出門就是全副武裝,防彈頭盔、防彈衣、自動步槍、手槍、急救包等裝備一件都不敢拉下,絲毫不敢有僥幸心理,畢竟生命對每個人只有一次。公安部領導經常叮囑我們“安全是最高準則”,把“無一傷亡”定為“三個無一”的首要標準。所以隊領導要求我們天氣再熱,也要乘裝甲車外出執勤,在車內的溫度至少超過45度,上車不到半個小時衣服和褲子全部濕透,還有帶鋼板的高腰防暴靴,執勤結束準能倒出水來。就連后勤分隊的采購員上街買菜都得帶上至少三個護衛;記得我們到海邊休假,因為有女隊員,護衛都派了一個分隊20多人,我們在海里游泳,其他隊員就全副武裝在岸上巡邏警戒,一邊是風景如畫的碧水藍天,另一邊卻是危機四伏的惡劣環境。
在我們的十一個執勤區域中,最危險的要數太陽城地區,這里地處太子港西北一大片貧民區,是非法武裝的最大據點,經常發生交火和惡性犯罪事件,甚至一些海地人也不敢貿然進入。自2004年匪徒向太陽城一處警察分局扔進手榴彈、炸死2名警察并將警局炸成一片廢墟以來,那里至今沒有再設警察局。這里也被當地人稱之為“死亡之城”,綁架、槍殺、強奸、搶劫等惡性刑事案件高發不斷;穿越其中的國家一號公路被人稱為“死亡之路”,2007年以前沒有任何外地車輛敢進入或通過該區域,被聯合國海地穩定特派團劃為高危的紅色地區,也是我們11個執勤區域之一。
我們駐守的16號執勤點以前是個農貿市場,動亂中破壞嚴重,經過巴西維和部隊簡單的維修,現在已成為聯海團的一處執勤警戒營地。對面的一棟樓房至今只剩下斷壁殘垣和上面刻畫著的累累彈孔,向人們昭示著這里的過去和現在。我們在這里的勤務多為按照聯海團指令進行抓捕行動,在狹小的棚戶區內,巷道往往只能容納一人側身進入,給抓捕工作帶來了難度。有一次,我們在海地警察的帶領下進入到迷宮般的巷道抓捕一名故意傷害他人的犯罪嫌疑人,當時嫌疑人在洗澡,我們就等他穿好衣服,不料他的妻子趁亂邀約了附近的親戚把我們堵在里面,不給我們把人帶走,情況危機,地方窄小,你怎么也施展不開,我們只好成一字隊型前后相互警戒,一邊呼叫外邊的隊員增援,經過武裝震懾才好不容易繞了出來,出來后,大家都是一身冷汗。
白天還好些,太陽城的夜晚,周圍一片漆黑,偶然只有一盞燭光閃爍著豆大一點火光,只有執勤車的車燈刺眼地亮著,給當地的人們帶去一絲光明的氣息。坐在裝甲車上的隊員無法感覺到車身行駛的狀態和方向,在一路顛簸著經過無數次轉彎后,車子終于停下。隊員們迅速下車進行抓捕時,三人一組分三個方向迅速進行警戒,手中的95式自動步槍的保險也已打開,準備應對可能發生的緊急情況。一個星期以來,發生了3起非法武裝向執勤警察開槍射擊事件,有3名警察被擊傷。根據聯海團提供的數據,在該地區已先后有十二名維和警察獻出了生命。海地警察和維和警察在中國防暴隊員的掩護下進入房間,在確定沒有人后,開始對周圍房間進行逐屋搜索。一個個黑洞洞的窗口無聲地向人們傳遞著危險的存在。原本極簡單的抓捕勤務此時卻讓隊員們感覺是一段漫長的過程,仿佛時間和周圍的環境都成為靜止,唯一移動的是謹慎觀察著的目光。搜索結束了,沒有發現嫌疑人,隊員們又迅速撤回到裝甲車內,車輛開始轟鳴,黑暗中的行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特有氣味時刻提醒著隊員,這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和完全陌生的人群。
在任務區的前四個月,我們感覺海地沒有事先預想的動蕩,每天正常的勤務就是查車、搜捕、巡邏,有的隊員甚至說,連槍聲都沒有聽見幾聲,但海地的政局就象個娃娃臉,說變就變。
在今年4月4日,距離太子港200公里遠的南部城市萊卡由于物價過高和食品短缺而引發的游行示威在別有用心的政治集團操縱下進一步升級,迅速演變為大規模暴力騷亂事件,騷亂人群在萊卡市的大街小巷設置路障、焚燒輪胎,對沿街商鋪進行打砸搶,政府機關完全喪失功能,海地警察不敢與聯海團維和警察一同行動,整個城市陷入完全癱瘓狀態。歹徒襲擊聯海團人員、車輛事件愈演愈烈,民事警察執勤用車被當街燒毀,一名民事警察的手槍被搶走,聯海團萊卡營地也先后兩次遭到沖擊,營地圍墻被推倒,幾天內就造成海地民眾16人死亡、80多人受傷,22個加油站被砸毀,150多家商店遭到打砸搶,450多輛汽車被損毀,聯海團所屬防暴隊、維和部隊官兵傷亡7人的重大損失。
鑒于萊卡地區安全形勢,我和其他15名戰友組成的處突分隊乘兩輛裝甲車緊急前往萊卡,在前往的路上,車隊遭遇了25道路障,在距離市區5公里的路段我們的車隊忽然遭到了武裝匪徒的槍擊,還正在裝甲車塔臺上警戒的在我沒有躲避,來接應的烏拉圭維和部隊裝甲車的車載機槍“突突突”地狂響了起來,我們和尼日利亞防暴隊的隊員趕緊還擊,一時間槍聲大作,硝煙在武裝匪徒藏匿的地方彌漫,經過激烈的還擊,少量的武裝匪徒見占不到便宜便倉皇逃離現場,可以說這是在一點預見都沒有的情況下,經歷了這次激烈的交火事件。隨后幾天時間里我和戰友們參加了解救聯海團車輛、營救被圍困的聯海團雇員一家五人、搶修裝甲車和護衛民事警察取行李、出城接應并護衛聯海團油罐車、阻止武裝匪徒沖擊營地、營救被困的海地議員、市區平暴、清理市區街道路障、夜巡萊卡“小太陽城”、武裝押解要犯至機場、清理萊卡市郊70公里公路沿線路障、搜捕藏匿村寨的持槍匪徒、街面顯示武力等每一項勤務。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經歷戰火的洗禮,在危城萊卡的十天里,與武裝匪徒的交火時常發生,那些日子連睡覺都是報著自動步槍和衣而眠,雖然危險而又艱苦,但我覺得這是我人生最值得珍藏的一筆財富。
讓我感到難過的是,4月12日從太子港傳來了不好的消息,一名尼日利亞維和防暴隊員外遭到武裝匪徒襲擊,被匪徒抵近射擊,身中8槍,手段之殘忍,令人發指,我們在萊卡聽說后非常震驚,同時也真切感受到了這場動亂的殘酷。但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犧牲的尼日利亞維和防暴隊員竟然是我的好友愛米諾警官。4月4日他與我們并肩戰斗兩天就回太子港,不料卻遭遇不測。愛米諾是我在聯海團維和部隊朋友中比較要好的一個,他是尼日利亞防暴隊隊長的駕駛員,每次參加外事活動我們都會經常遇在一起。還記得愛米諾6日離開萊卡那天中午,因為太炎熱,我倆一起睡在卡車下遮陽,他說等回去,把我給他照的相片拷給他,我說,尼日利亞的臂章我還沒有收集到,到時候記得來我們營地給我。愛米諾怕我聽英文吃力,還特意寫了張紙條給我,他這一去竟成了永別,至今我還把他的留影和那張小紙條小心地珍藏著。4月18日,在參加聯合國穩定特派團為他舉行的葬禮時,我對著聯合國旗幟下覆蓋著的愛米諾棺木敬了個標準的軍禮,為維和事業獻出年輕生命的戰友致敬、送行,想起曾經熱情、勇敢的愛米諾警官就這樣離開了我們,真是不由感慨人生的無常!
維和的征程總是伴隨著奉獻與犧牲,在極端困難和危險的情況下,我和戰友們10天內迅速恢復了聯合國在萊卡地區的維和行動。中國防暴隊的勇敢和果斷為聯海團減少了損失,為聯海團贏得了恢復秩序和調整力量的時間。這一勤務的完成進一步凸現了中國防暴隊在聯海團的重要地位和作用,驕人的戰果贏得了聯海團各個層面的高度贊譽。聯合國秘書長首席特別副代表科斯特先生在中國防暴隊的授勛儀式發言中也動情的說道:當萊卡發生騷亂的時候,中國防暴隊是第一個被派遣到那里實施平暴處突任務的,就是在那樣極度危險的情況下,在4月份那段艱難的日子里,你們適時適地重建了萊卡地區的安全。這是我介紹和褒獎中國防暴隊所取得的重要成就之一。你們是聯合國優秀的工作人員,你們不愧為優秀的中國大使!”我為成為萊卡平暴分隊中的一員而感到由衷的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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