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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窮深處的孩子們 本組圖片均為陳地攝
自主移民的期盼
盡管大涼山是中國最貧困的角落之一,然而在這個貧困角落里也有“綠洲”——以州府西昌為中心的安寧河谷地帶,是四川省第二大平原。這里氣候宜人,資源豐富,經濟發達。數十年間,來自州內高山苦寒地區的數萬彝民,背起行囊,遠離家鄉,來到河谷四周開荒建房,安身立命。這群自主移民們,用自己的手和腳,走出了大山,也走出了貧困。
在西昌市川興鎮焦家村,66歲的吉木五支莫是最早搬來當地的自主移民之一。吉木告訴記者,她老家在國家級貧困縣昭覺縣普詩鄉杉木樹村,那里氣候寒冷,糧食產量低,連飽飯都吃不上。吉木說,她后來聽說焦家村這個地方環境不錯,在27年前便和丈夫一道,帶著4個年幼的孩子遷來。
“當時這座山上啥都沒有,我和愛人就一起開荒,親手搭建起了現在住的這所房子。”吉木說,現在4個孩子都在西昌城附近打工,家里耕種了2畝土地,還養殖了15頭黃牛,剩余的玉米就拿到山下換大米吃。
可就在這時,不知怎么的,老吉木說著說著突然哭了起來,“嗚嗚”的聲音越來越大。原來,盡管遷來已近30年,生活條件得到了巨大改善,吉木一家卻和大多數自主移民一樣:沒有當地戶口。孫子們好不容易在山下入了學,可每學期每人要多交400元“跨地費”。更重要的是,沒有身份的他們,盡管已住在村里最高最偏僻的角落,卻始終生存在和當地村民及有關部門的“斗爭”中。吉木說,從來沒有聽過“醫保”,生了病都是下山在小診所拿點藥吃。“有一天我要是走不動了,又該去哪里看病呢?”再望向老人的臉,淚水早已劃遍了那張布滿皺紋的滄桑臉頰。
此時,從山下拉來的電突然斷了,吉木趕緊跑去查看。記者透過樹叢望見了山下不遠處的邛海,這是西昌市新打造的5A級景區,美麗壯觀極了。
其實幸福離他們如此之近,可仿佛又如此之遠。但吉木五支莫們,卻從未停下追逐幸福生活的腳步,依然頑強地生存著、奮力拼搏著。
教育,是治窮的根本出路
人們說,在涼山州,老涼山地區的貧窮如同“非洲”,而以州府西昌為中心的安寧河谷富庶如同“歐洲”。除了顯而易見的自然條件的差異,究竟還有什么造成了嚴重的兩極分化?
行走在涼山州最為貧困的老涼山地區,常常聽到當地干部講起這樣的故事:政府給每家發山羊,希望發展高山畜牧養殖,結果村民們每月吃掉一只,沒有多久就吃光了……
有人將貧窮歸因于懶惰、愚昧,但在記者多日的采訪中,卻深深地感受到,這一切只是表面現象。
記者在普格縣采訪時,一位年輕的彝族緝毒民警吉克日聰感嘆道:“過去普格因毒致貧的情況普遍,很多人沾染毒品的原因是由于愚昧。一個人的人生軌跡與他所受的教育息息相關。只有接受了教育,才能明辨是非,也才能從根上改變貧窮。”
如今,教育成為涼山州委、州政府發展的重中之重。
2014年該州實施農村義務教育薄弱學校改造、邊遠艱苦地區農村學校教師周轉宿舍、新改擴建幼兒園等各類項目建設514個,建設面積超過40萬平米。全州中小學D級危房校舍全部拆除,72萬名學生享受“營養餐”、24.2萬名學生享受寄宿制生活補助、10.44萬名學生享受高海拔地區取暖補助、10.46萬名學前教育兒童享受保教費減免、2.42萬名學生享受普通高中家庭經濟困難助學金,全州義務教育在校學生達到72.16萬人……
人是脆弱、渺小的,容易被環境裹挾,人的精神風貌不易在一朝一夕間改觀,無論一個地區還是一個民族,都需要以開放的胸懷順應時代潮流,才能獲得進步與發展。
在地處安寧河谷的德昌縣,距離縣城12公里的小高鎮的杉木村是當地為數不多的彝族聚居村落。
盛夏時節,杉木村彝族老支書胡子坡家退耕還林種下的12畝核桃已經掛果,一家人樂呵呵商量著家庭農場的發展。作為杉木村德高望重的家族族長,胡子坡帶領鄉親們制定了一系列的村規民約,對沾染毒品的村民毫不留情,絕不容忍,一經村民舉報,一律交給公安機關處理。因此,在杉木絕少聽到吸販毒的事情發生。
近年來,德昌當地通過大力發展林果、蠶桑、烤煙產業,使當地農民走上了致富的道路。2014年,德昌縣農民人均純收入達到了11253元,超過四川省的平均水平。
記者在小高鎮蹲點調研時,感受最深的是當地干部扎實的作風。每天天剛蒙蒙亮,除書記、鎮長外,所有包村干部全部下村,在偏遠的村落,只能騎摩托車甚至步行。深一腳淺一腳,收獲的是老百姓的信任和日益發展的經濟。
近日,記者正好趕上縣上收蠶繭的日子。清晨7點,干部們就趕到收購點協助蠶農售賣。為了幾毛錢的差價,老百姓求助鎮干部。作為“父母官”,自然義不容辭地上前相助。“能讓老百姓多掙百十來塊錢,工作就不算白做。”小高鎮副鎮長楊昌榮說。
“德昌的發展與當地基層干部的作風緊密相關,”德昌縣委組織部部長張應聰說,“只有基層干部告別等、靠、要的思想,他們的干勁才能帶動大批勤勞致富的老百姓。”
一百元錢和一支發夾
連續一個多星期的采訪,記者留下了無數照片。真的沒想到,因為在微信朋友圈所發的幾張圖片,平日里幾個聯系并不多的朋友直接轉來數千元錢到賬戶,讓記者再遇到貧困的孩子時,替他們略表一些心意。
昭覺縣新城鎮拖都村離縣城并不算遠,但從不通路的地方下車,爬上山需要一個小時,這里身處高山、土地貧瘠,異常貧窮。剛到山下,記者一行就發現一個十來歲的女孩正和母親在山腳下打水。她叫吉布牛牛,11歲了,父親去世后和母親相依為命,每天母女倆要下山三趟背5公斤的水,用來飲用和喂養牲畜。
記者想起朋友所交與的“任務”,急忙從錢包里掏出了一百元錢,遞到吉布手上。拿著錢的一瞬間,姑娘表情有些錯愕,她扭頭望向母親,母親抬起手擺了擺,似乎讓她趕緊謝謝這個大哥哥,女孩有些害羞,沒有說話,不過笑得格外的甜。
在一個多小時的上山途中,我們始終覺得有人跟在后面,一回頭,是吉布!她還在沖我們抿著嘴傻傻地笑著。再一回頭,她又扭過身,似乎怕我們發現。在接下來長達兩個多小時的采訪過程中,吉布始終跟著,她沒有說過話,就這么靜靜地跟著,幸福地笑著。
直到快要下山了,吉布還在,怕她再跟著我們下山走來回路,記者把她叫了過來,拍了一張合影。此時,吉布突然從頭上摘下一個東西,放進記者手心——是一支紅色的、卻掉了不少漆的舊發夾。這一定是一個十來歲年紀愛美的姑娘,最心愛的東西。記者急忙強忍著淚水轉過身,卻早已淚流滿面。
真的不太確定,在這個極其貧困的村子里的孩子是否見到過一百塊錢,但記者知道,她一定明白別人是在對她好,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在表達著“感恩”。
下到山腳了,記者又回頭望向了我們分別的位置,遠遠地瞧見了一團黑影。
一定是她!
調研結束,隨著扶貧小分隊所采寫的稿件在全國的播發,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到了貧困。短短幾天,記者便接到了來自全國各地十余個電話,都想幫助貧困的孩子們,這種感覺真的很幸福。
一年以后,馬依村是什么樣子?大涼山是什么樣子?我們不知道。但我們一定會再回馬依村看一看;再去看一看那個曾經送過記者發夾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