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國慶中國社會科學院西亞非洲研究所研究員

3月9日，國際油價出現雪崩一幕：倫敦布倫特原油期貨（布油）一度跌超30%，最終報32.15美元/桶；美國西德克薩斯原油期貨（美油）跌破30美元/桶，跌幅超30%，最終報27.95美元/桶。這一油價跌幅創1991年海灣戰爭以來之最，而每桶30美元的油價創2016年初以來新低。3月10日，布油和美油分別反彈9%左右。伴隨著國際油價的暴跌，這幾天國際和國內主要商品期貨市場也紛紛大跌。與此同時，美國和歐洲股市周一也出現大跌，而避險的黃金市場價格則上升到每盎司1700美元的近年新高。可以說，全球石油、商品和金融市場進入“恐慌拋售”時刻。

造成國際油價大跌的直接原因有三：首先，上周末召開的歐佩克與俄羅斯舉行的主要產油國未就削減石油產量達成一致，談判意外破裂。這次會議本來的目的是削減產量，制止今年年初以來已經下跌30%的油價，但遺憾的是，沙特阿拉伯和俄羅斯這兩大石油巨頭都拒絕減產，導致油價失控。其次，在全球各地蔓延的新冠肺炎疫情給國際經濟發展前景帶來陰影，消費者信心指數下降，人們對今年的國際經濟增長前景表示憂慮，使得石油消費預期下降，導致石油價格下跌。第三，最近沙特阿拉伯王室發生“宮廷政變”，王儲薩勒曼拘禁了多位重要的王室成員，引發人們對沙特政局動蕩的猜測。3月8日周日開盤的沙特最大的石油公司——沙特阿美石油公司股價大幅下跌，跌破了去年IPO的首發價格，間接引發石油期貨市場拋售。

從表面上看，此次油價暴跌的導火索似乎是沙特和俄羅斯的“斗油”所為，但基本背景是石油市場供大于求的強烈預期。尤其是近年來美國原油和頁巖油產量的大幅攀升，不斷蠶食歐佩克以及俄羅斯的市場份額，引起沙特和俄羅斯的強烈不滿。美國能源信息署(EIA)的數據顯示，在截至今年2月29日的一周內，美國國內石油日產量升至創紀錄的1310萬桶，遠超沙特和美國各自的石油日產量。沙特不敢和美國較勁，只能選擇俄羅斯作為“斗油”對象。俄羅斯從來是一個“戰斗民族”，自然不會在沙特面前服軟。俄羅斯財政部最近聲稱，俄羅斯能夠承受石油價格在6-10年內維持在25-30美元/桶的水平。對沙特來說，沙特石油的開采成本更低，更想通過壓低油價逼迫其它產油國讓出市場份額。因此，沙特不惜與俄羅斯打價格戰。盡管俄羅斯與沙特“斗油”方酣，但很難扭轉美國原油和頁巖油市場產能的擴大，石油供大于求的局面將長期存在。

從邏輯上來說，油價暴跌自然是石油生產和出口國首先遭受損失。自歐佩克與俄羅斯之間的石油產量戰打響后，國際投行高盛已將今年第二、三季度對布倫特原油價格的預期下調至30美元/桶，并警告未來幾周油價有可能還將跌至20美元/桶。油價的大幅下跌首先會傷害世界各地的石油生產國收益，尤其是對俄羅斯、伊朗和委內瑞拉這三個還在遭受美國制裁的國家。俄羅斯股市本周一和周二出現大跌，俄羅斯政府為此召開緊急內閣會議，強調俄羅斯能夠抵御低油價帶來的沖擊，但同時對外匯市場進行管制，凍結盧布換取美元。俄羅斯能源部長諾瓦克3月10日發表講話，宣稱：“在最初的反應之后，市場恐慌情緒正在消退”。油價暴跌對屢受美國制裁的伊朗來說更是雪上加霜，預期收入的減少對伊朗財政和匯率市場帶來巨大壓力，再加上嚴峻的新冠肺炎疫情的擴散，伊朗目前面臨的政治和經濟壓力可能對中東地緣政治帶來較大的沖擊。至于面臨國家財政破產危機的委內瑞拉，低油價將進一步沖擊這個南美產油國的政治穩定和經濟發展。

對石油消費國來說，恐怕也很難從此次油價暴跌中獲益。目前國際石油的結算大都是期貨價格，買家很難以最低價買到現貨。更重要的是，油價走低的趨勢很難短期內逆轉，這會嚴重影響對經濟增長的信心。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已調低主要經濟體今年的經濟增長目標。目前世界的一些新興經濟體是石油的主要消費國，但這些國家普遍面臨著低增長和高通縮的威脅，低油價帶來邊際效益有限。

總之，最近的油價暴跌不僅僅是一次黑天鵝事件，它給國際金融和商品市場帶來了巨大的沖擊，而真正的受益者有限，未來的國際能源格局將深受此番油價暴跌帶來的沖擊和影響。（觀點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