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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芳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歐洲所副研究員
9月5日，英國議會舉行了長達三個多小時的辯論，討論410萬人的二次公投請愿。這種反對退歐的呼聲再次反映出英國國內在退歐問題上分歧深刻，但英國政府已經明確表示“退歐就是退歐”，將不會舉行二次公投。英國政府堅決反對二次公投主要有三點原因：
一是，落實公投結果具有“合法性”。截止到9月1日，超過410萬人在英國議會請愿網站要求進行第二次“脫歐”公投。按照規定，一旦請愿人數超過10萬，議會就應考慮對相關議題進行辯論。請愿者認為，如果“脫歐”公投中支持留在歐盟或脫離歐盟的支持率都沒有超過60％，而且投票率低于75％，應當再次舉行公投。但英國政府則表示，2015年6月9日，英國議會下院以544票：53票的壓倒優勢通過了就英國是否留在歐盟舉行全民公決計劃的法案。議會已經就“脫歐”公投進行了相關辯論，并通過了相關法案，而相關法案沒有納入請愿者提出的最低投票率等前提條件。
二是，避免英國社會被“退歐”問題進一步撕裂。在6月23日的公投中，英國共383個選區，共約3358萬人投票率雖未達到請愿者要求的75%，但已高達72.2%。其中約1614萬人支持留歐，1741萬人支持退歐。就人數來看，兩者相差僅100萬有余，支持率十分接近，分別為48．11％和51．89％，相差不到4個百分點。與此同時，公投結果還反映出，英國不同地區、階層以及年齡、受教育程度等不同群體，在這一問題上均產生了嚴重分化。就地區來看，蘇格蘭和北愛爾蘭支持留歐，英格蘭和威爾士要求脫歐。年齡層次上，18-34歲年輕人中，多數人支持留歐，65歲以上的老年人要求脫歐者居多。公投后數據還顯示，教育水平與社會階層與投票主張密切相關。受教育水平高的人更支持留在歐盟，受教育水平和收入低的群體則相反。例如，黑弗靈區是大倫敦最傾向退歐的地區，擁有大學以上學歷的占比不到20%，中倫敦擁有高學歷的占比最高，大學以上學歷占比超過50%，留歐派則取得了壓倒性勝利。
正是由于這種分化的表面化，新上任的特蕾莎·梅首相在明確承諾“退歐就是退歐”的同時，特別強調英國社會的團結與統一，并承諾在退歐談判等問題上，將傾聽蘇格蘭、英格蘭、威爾士以及北愛爾蘭等英國各個組成部分的建議。
但根據警方的數據，公投之后四天之內，英國仇恨犯罪（hate crime）新增57%。6月16-30日之間，全英仇恨犯罪案件為3219起，同比增加37%；7月1-14日，為3235，同比增加29%；7月15-28日，為3236件，同比再度飆升40%。英國社會因公投而產生的不穩定情緒顯然并未平復。
因此，在辯論中，有議員就提出，如果此時推倒公投的結果重來，就會進一步加劇英國社會內部的對立情緒，引發更為嚴重的“不滿”情緒。
保守黨政府反對二次公投的第三個原因，主要是政治上的考慮。英國保守黨目前是議會第一大黨，且議席過半。這也就意味著，只要保守黨內部保持團結一致，其執政地位就相對穩固。一旦舉行二次公投，則會帶來很大變數。一方面，保守黨本身是一個“疑歐”政黨。各種各樣的“疑歐派”之間，只有具體政策和策略上的不同。公投退歐的結果是黨內堅定“疑歐”派的巨大成功，如果被否定，勢必激起強烈反彈，而保守黨內在歐洲問題上的分裂，其政治上的代價將是高昂的。從叱咤風云的撒切爾夫人到率領英國經濟走出艱難困境的卡梅倫首相，都是因為保守黨內在歐洲問題上的分裂而被迫下臺，歐洲問題似乎已經成為保守黨政治家的一種“魔咒”。而這種分裂，也曾是保守黨一蹶不振，十三年在野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對于新首相特蕾莎·梅來說，推翻公投結果，首先就是一種個人政治上“大冒險”。
另一方面，保守黨之外，英國議會的最大反對黨工黨、自民黨在2015大選中慘敗，蘇格蘭民族黨意外成為議會第三大黨。在公投之前，保守黨執政地位基本處于絕對穩定之中，英國議會的權力平衡基本掌握在保守黨一家手中。公投之后，隨著卡梅倫政府下臺，保守黨進行了內部的權力交接，由原內政大臣特蕾莎·梅出任新首相，與此同時，這種絕對的優勢，也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保守黨政府的合法性已經遭受到了一些質疑。一旦推翻公投的結果，對于保守黨政府來說，還有可能導致提前大選以及蘇格蘭二次獨立公投等連鎖反應。這也是保守黨政府難以承受的政治風險。
此外，英國退歐之后，在市場短期高度承壓之后，英國經濟也在逐漸化解退歐的“黑天鵝”效應，雖然，本年度和明年的英國經濟增長將放緩，但二季度經濟數據基本穩定。對于英國經濟來說，退歐的短期負面沖擊的確明顯，但如果在這個問題上再有反復，甚至引發更大的國內混亂，則有可能使英國經濟更加難以承受。
因此，在占據退歐“合法性”的前提下，本身疑歐的保守黨政府堅持落實公投結果，是符合其權力穩定與黨內主流意愿的政策選擇，特蕾莎·梅首相對外宣稱將賦予議會發聲的空間，主要是回應國內的不同聲音，在退歐的復雜形勢中，安撫和疏通英國各方情緒。迄今為止，公投結果公布之后，英國政治、經濟基本實現了迅速回穩，但在退歐的具體落實上，尚處于籌備階段。特蕾莎·梅政府已經明確表示將不會在2017年之前舉行啟動《里斯本條約》第50條，即向歐盟正是提出退歐申請，在這之前，英國看似有“反悔”的后路可退，但實則希望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