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政策解讀
- 經濟發展
- 社會發展
- 減貧救災
- 法治中國
- 天下人物
- 發展報告
- 項目中心
|
有著“風箏之鄉”、“蔬菜之鄉”美譽的山東濰坊市,近來卻因為地下水污染事件引起社會的另一種關注。盡管當地官方就事件至今未有調查結果,但隨著新聞報道的深度介入,濰坊企業地下排污事件的真相正一步步浮出水面。
據中國證券報記者實地調查了解,濰坊眾多中小企業鑿井排污在當地已非秘密,且近年來呈蔓延之勢。非但如此,在當地,隨著需求逐年增多,打井灌污已形成一條初具規模的地下產業鏈。正因為如此,濰坊近年來地下水污染不斷加重,正從一般淺水層蔓延至150米以下的地下深水層。
逃避污水處理費
偷排利潤大
在濰坊下屬的縣級市壽光市,近年來在昔日“蔬菜之鄉”之外,逐漸發展成以造紙、化工和塑膠等重化工產業為龍頭的工業重鎮。
2月19日,中國證券報記者來到位于壽光市郊的臺頭鎮工業園,這里的中小規模防水塑料及稀土加工企業扎堆盤踞。根據當地知情人士邱濤(化名)提供的線索,臺頭工業園區的企業普遍存在地下排污現象。記者和邱濤以濟南一家污水處理公司業務員的身份進入到園區北端一家稀土加工廠探訪。在工廠后院,記者看見一片空地上豎起一座座直徑約3米的綠色污水儲罐,旁邊修起了一條引水渠通往廠外,在污水灌與溝渠之間大概4米左右的地上,伸出一條直徑約10厘米的水泥管,污水罐中拉出的一根直徑約6厘米的塑料管直插水泥管。邱濤告訴記者,這個水泥管下面就是工廠用來偷排污水的井,旁邊的溝渠通往距離工廠不到10米遠的污水處理廠。
當中國證券報記者詢問尾隨而至的工廠人士“污水處理廠是否能消化全部廢水”時,他告訴記者,當地污水處理廠集生活污水與工業污水處理重任于一身,處理能力有限。邱濤則透露,事實上,園區內企業盡管都修起了通往污水處理廠的溝渠,但多數工廠排放的污水仍主要通過注入地下井排放,一般的地下井儲水能力可達上百噸,且滲透進地層后可以循環灌注。
中國證券報記者來到鎮上去年剛剛建成的污水處理廠,發現該處理廠占地不過幾畝,預計日處理污水能力不足千立方米,如果剔除生活污水處理量,日均處理的工業廢水量更是少得可憐。這對于數十家重化工企業每天的廢水排放量來說,處理能力明顯不足。據壽光市環保局資料,截至2012年上半年,整個壽光市日排放廢水量已達25萬噸,而污水實際處理量則相對滯后。
事實上,在污水處理能力不足之外,企業鑿井偷排的直接動力在于逃避繳納污水處理費。當地一位私營企業主對記者坦承,近年來壽光市工業污水處理費不斷調高,2011年一般企業還是1元/立方米,2012年調高近一倍至1.9元/立方米,日排放量千噸以上的企業每月的排污費就超過6萬元,這對于規模不大的企業是筆不小開支,偷排利潤巨大。
對此,壽光市市長朱蘭璽在去年7月全市污水排放規范化管理動員會議上就直陳:“近年來,一些企業、單位耗水量大,治污和節水設施不配套,偷開偷排、惡意排污現象依然存在。”
打井灌污已形成地下產業鏈
有需求便會衍生市場空間。企業鑿井地下排污在濰坊逐年增多,隨之帶動起當地地下打井業的由衰轉盛。
據當地人向中國證券報記者反映,2000年以來由于政府明令禁止私自打井開采地下水,當地傳統居民飲水井的打井業一度低迷,但近年來突然興盛起來。原因就在于不少打井隊暗地接起了幫企業打排污井的生意,且這門生意已漸漸形成一條頗具規模的地下產業鏈。
中國證券報記者在壽光羊口、侯鎮和臺頭工業園區內,隨處可見墻上張貼的打井小廣告。記者撥通其中一個號碼,自稱是當地一家塑膠廠新廠區要打一口排污井,電話那頭的曲姓師傅告訴記者,最近風聲比較緊,電話溝通不方便,便約定地點見面詳聊。
見面后,曲師傅告訴記者,在濰坊,包括本土和外來的地下打井隊不下30支,一般由六七人組成。打井隊的常規業務名為當地村鎮及工廠打取用水井,但對于工廠來說,取用水井的實際作用多為抽空含水層后從中灌注污水。
據他介紹,一般污水井的深度為50到60米,日可灌注污水的規模為20到30噸,更深一些的井可到600米,注水規模相應最高可提至數百噸。
曲師傅稱,打井隊和工廠聯系上后先實地選取廠內地下含水層較多的區域作為鑿井地點,談好價錢后一兩天就能完成工期。“污水井造價按照井管質地不同而異,水泥管每米120到150元,鐵管則高達300元/米。一般企業打井深度都在百米左右,因此一個項目收入可達四五千元。這點小錢工廠都擔得起。”他說。
曲師傅告訴中國證券報記者,他的打井隊每年能打近百個井,大點的廠子會同時鑿好幾口井。每年打井隊打污水井的收入可達數十萬元。
另一位劉姓師傅則通過電話告訴中國證券報記者,有些工廠不愿意在自己家后院打井擔風險,他們就商量附近幾家工廠一起在一個地點打井,通過暗渠統一灌至一處。“不是所有的單我們都接,像壽光這樣二環以里政府明令不能鑿任何井,那我們就不能接,除非你有關系。”劉師傅表示。
根據相關專家說法,地下排污如果到1000米深技術難度很大,且造價至少數十萬以上,非一般打井隊及工廠能承受。對此,曲師傅告訴記者,千米深的井他們確實打不到,濰坊當地的地下排污井一般也就百米左右。
曲師傅擔憂道,濰坊地下打井業這兩三年才紅火起來,未來如果政府重拳整治地下排污,他們的生意定會一落千丈,好日子就算到頭了。
數百萬人水源被污染
當中國證券報記者問起“知不知道地下排污的污染嚴重性”時,曲師傅坦言,他們從事打井行業多年,深知一般150米左右為淺層和深層地下水的分界線,污水一旦滲透進深水層則會造成地下水的徹底污染。“因此一般在濰坊當地做這種生意的打井隊多為外來,最遠的還有廣東過來的,當地打井隊知道這是貽害后代的事,一般不愿意做。我自己也是濰坊旁邊的濱州人。”他說。
邱濤則告訴記者,濰坊的地下水過去數十年都不斷在被污染。他小的時候村里都喝自家打的淺水井,很干凈。但自從濰坊的重化工業起來后,周邊村鎮的水井壓出來的水經常發混,有時甚至發紅。2000年以后,濰坊限制地下水開采,為應對日益嚴重的污染,城市周邊地區納入當地統一自來水供水系統,而偏遠的村鎮則全村統一鑿深井修建自來水管道。
值得注意的是,統一供水后,濰坊當地集中水源地仍多為百米深的飲水井。如今,邱濤擔心,當地數以千計的工廠正將污水汩汩注入地下,這或許意味著濰坊當地數百萬人的水源也漸漸被污染。
中國證券報記者在濰坊采訪的幾天,住的賓館房間里都統一配有付費桶裝水,工業園區附近的超市賣得最好的也是桶裝水。有些當地居民還花數千元裝上凈水器以盡量喝上相對純凈的水,但多數人只能選擇承受被污染的地下水。
據公開資料,濰坊市去年石油化工產業產值已超過2500億元,成為僅次于機械裝備的第二大支柱產業。但產業勃興的同時卻背上了沉重的環境污染包袱,其中地下水污染的包袱最重。如何權衡GDP增長與污染代價,正考驗著當地政府的智慧。